“那贼人叫孙亮,偷了庞姨娘一根价值昂贵的赤金簪。侯爷原来打算把他送到官府,听说他跟承恩伯府沾亲,就叫夫人过去商量商量。”
“不、不是……”李姨娘听说把孙亮当贼抓了,强忍疼痛大喊。
大秦典法有规定,凡读书人偷盗被抓,证据确凿,就会取消此生的科考资格。
李姨娘还指望孙亮金榜题名,为孙家光宗耀祖,成为她的依仗呢。若因为孙亮偷盗取消科考的资格,她花了这么多银子、倾注了这么多心血,岂不都白费了?
“夫、夫人,孙、孙亮不不不是贼,误会……”李姨娘赶紧冲沈妍伸出手。
“去看看就知道了。”沈妍让婆子带上李姨娘,一同去庞玉嫣的院子。
庞玉嫣的院子里灯火通明,随从仆妇挤满不大的院子,却鸦雀无声。
沐元澈坐在院子正中,神情淡漠,不时挑起眼角扫视院子里的人。孙亮也被打得浑身是伤,他跪在沐元澈脚下,回想从大喜到大惊的一幕,身体不停颤抖。
有与沐元澈单独相处的机会,庞玉嫣却顾不上争宠献媚了。她挪动脚步走来走去,脑海思绪千思万缕,混乱一团,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她被人陷害了。
孙亮为什么会在她的院子里被抓住、手里还拿着她的赤金簪?就算孙亮是偷金簪的毛贼,有些话好说不好听,一旦传出去,她会被人非议,有辱清名。
沈妍带丫头婆子走进院子,立刻有仆妇迎上来请安,她示意众人免礼,悄声走近沐元澈。看到院中的情景,她冲沐元澈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促狭的笑意。
李姨娘也来了,她享受的待遇不错,是被敞棚竹轿抬进来的。进到院子,李姨娘看到孙亮满身是伤,跪在地上,赶紧连滚带爬下轿。
“你这个畜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来这边了?”李姨娘边斥骂孙亮边给他使眼色,只要不背上偷盗的污名,她都能求沈承荣把事情摆平。
孙亮没怀疑沈娇与他私会之事,遇到胜战侯府抓贼,他认为是自己倒霉碰而已。即使沈娇送给他的金簪成了庞玉嫣的东西,他也认为这其中只是误会。
“姑母,我……”孙亮犹豫片刻,从袖袋中掏出丝帕塞给李姨娘。
李姨娘打开丝帕一看,心中不由一颤,她认识沈娇的字,确定丝帕上这两句缠绵的情诗是沈娇写的。看到孙亮那张鼻青脸肿却饱含暧昧兴奋的脸,她全都明白了。再看这场合,她的牙齿不由打起哆嗦,她那张血泪迷糊的脸都也变了色。
沈娇年纪不小,正值情窦初开,和孙亮有私情也并非不可能。李姨娘虽是沈娇的生母,很疼爱女儿,也不敢百分百保证女儿做不出这种事。
虽说沈娇的亲事由慧宁公主和沈承荣做主,但他们不会让沈娇嫁给孙亮。即使他们答应,她也会想办法阻止破坏,她还想让沈娇嫁到名门旺族,给她争光呢。
金簪是怎么回事,李姨娘无瑕多想,若孙亮和沈娇私会之事泄露,沈娇这辈子就完了。她恨得牙疼,但她必须想办法保住侄儿和女儿,这都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除非她真到了穷途末路,必须舍一个,她会舍侄子,否则她会拼力赢救。
沈妍拿过金簪看了看,“庞姨娘,这根金簪是你的吧?”
庞玉嫣心中打定主意,冷笑几声,说:“原先是我的,后来我送了人,送给……”
这根金簪是庞贵妃赏给她的,她根本舍不得送人,她这么说只是想转移目标。
“对,庞姑娘确实把金簪送了人。”李姨娘咧着嘴干笑几声,又说:“她把金簪送给了郡主,长公主看到了,说金簪太贵重,又让郡主退还给她了。”
李姨娘根本不知道庞玉嫣把金簪送人之事,但听庞玉嫣一说,就认为她可能把金簪送给了沈娇或沈婉。与孙亮有私情的人是沈娇,金簪又是在孙亮身上找到的,这不就是定情之物了吗?若顺着金簪这条线查下去,还有不透风的墙吗?
“姨娘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把金簪送给了郡主?郡主又什么时候还给我了?”庞玉嫣不满李姨娘多嘴,阻止她转移众人的视线。
突然间,庞玉嫣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心里不由一颤。金簪是在孙亮身上找到的,而孙亮是李姨娘的侄子,李姨娘针对她,这其中定有隐情。
沈妍轻咳一声,脸上闪过看好戏的神情,“这根金簪到底是谁的?”
“当然是庞姑娘的,郡主还金簪时,我在场。”没等庞玉嫣开口,李姨娘赶紧回答,她心中已有主意,决定出卖庞玉嫣这个盟友,保护女儿和侄子。
“金簪是庞姨娘的,怎么会在孙亮身上?孙亮偷盗……”
“不是呀!夫人。”李姨娘大哭起来,边哭边捶打孙亮,“你这个畜生呀!你不知道自己是读书人吗?你可千万不能毁了自己的名声呀!冤家呀!呜呜……”
孙亮见李姨娘边装模作样哭泣,边给他使眼色,再听李姨娘骂的那番话,就明白了李姨娘的用意,赶紧陪李姨娘一起哭,边哭边检讨自己的错误。
沈妍长叹一声,冲沐元澈眨了眨眼,“孙亮在庞姨娘的院子里被抓住,又在他身上搜出了庞姨娘的金簪,人证物证俱在,这就是偷盗,还是送官吧!”
李姨娘的哭声骤然高亢,“你这个畜生呀!你不说实话,你还等什么呀?你要是背上偷盗的污名,你就别想科考了,你这辈子就毁了。呜呜……人家是名门贵女,京城名媛,你算什么东西呀?还整天痴心妄想,不好好读书呀!人家就是嫁给侯爷为妾,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哪!你怎么就不明白呀?你个傻子……”
“姑母不能这么说,那根金簪就是……”孙亮不傻,一听李姨娘哭闹的这番话,他就知道李姨娘想保住他科考的资格,还要保住沈娇的清名。可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必须拉一个有份量的人跳坑,庞玉嫣的份量正合适。
庞玉嫣一听李姨娘姑侄这番话,就愣了神,这是哪儿跟哪儿?但她也是聪明人,多听了几句,立马就明白了,李姨娘和孙亮要陷害她了,原因她不知道。
大秦皇朝典法规定学子有偷盗行为、证据确凿,就会取消终身科考资格,但有三类偷盗不在此列。第一,凿壁偷光,这不但不算偷,反而会被人大褒奖。第二,偷书,这也不算偷,就是被人抓住,也是逸闻趣事。第三,偷女人,不管是眠花宿柳不付钱,还是偷香窃玉,私相授受,对于男人来说都是风雅事。
当然,第三条仅限于男人,对女人来说可就不是风雅事,而是要命的事了。
李姨娘爬跪到沈妍和沐元澈脚下,哭求道:“侯爷,夫人,求你们看在我伺候长公主和伯爷尽心尽力的份上,就放过这畜生吧!我会好好管教他,呜呜……”
“侯爷饶命,夫人饶命,我再也不敢痴心妄想了。”孙亮也赶紧跪地哀求。
沈妍看了沐元澈一眼,说:“这可不是小事,那只金簪价值不菲,这……”
李姨娘知道此事的症结仍在金簪上,她咬了咬牙,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能保住女儿的清名,保住侄子科考的资格,她也豁也出去了。她根本不怕跟庞玉嫣结仇,她只是个内宅妾室,有慧宁公主和沈承荣在,庞家敢把她怎么样?
“你这个畜生,你还不说,你还想维护谁?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吗?”李姨娘打了孙亮一个耳光,又哭骂道:“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当人家对你真心吗?不知道人家闲着无聊,送你金簪就是在耍你玩吗?你、你还……”
“你放屁。”庞玉嫣扑过来,就对李姨娘连踢带打,丫头婆子赶紧拦住她。
庞玉嫣象疯子一样,拼尽全力甩开丫头婆子,又扑向李姨娘,抓挠撕打,脏言怒骂。见惯了她温顺贤淑的名门闺秀形象,见她突然变成这样子,不知情的人都会以为她鬼上身了。一个人真正气急了,完全颠覆形象,也不是不可能。
李姨娘以弱者的形象示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趴在地上哀求哭泣。她并不为自己诬陷庞玉嫣自责,只有挨打受骂,才能更好地为沈娇和孙亮遮掩。
“快拉开她们,别把李姨娘打坏了。”沈妍指挥下人,表现得很着急。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多数是庞玉嫣的下人,少数是沈妍带来了,还有一些粗使了仆妇。庞玉嫣的下人早被李姨娘气坏了,若不是沈妍和沐元澈在场,她们根本不顾忌李姨娘半个主子的身份,早上去帮着打了,哪里还会阻拦庞玉嫣出气?
沈妍带来的人都知道李姨娘和庞玉嫣狼狈为奸,现在见她们狗咬狗,都想看热闹,谁会拦她们动手打架?听到沈妍的命令,也不过就是应付几声。
庞玉嫣虽说是弱质女流,被逼疯气急,力气也不小。她见李姨娘不还手,打人的劲头就更大了,也更加疯狂,一脚又一脚往李姨娘头顶上踩,连踩边骂。
“你想干什么?就是你勾引男人。”孙亮跳起来,一把推开庞玉嫣。
庞玉嫣被气得昏了头,打骂李姨娘又耗费了体力,早已心神俱疲。被孙亮推了一把,她就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根本不顾忌众人的目光。
两个婆子赶紧扶起庞玉嫣,把她搂在怀中安慰,又带庞家的下人跪在沈妍和沐元澈脚下,哀求他们为庞玉嫣洗冤做主,严惩孙亮和李姨娘。
“侯爷、夫人,求你们为姨娘做主,她被屑小之辈诬陷,名声受损,不只影响锦乡侯府的名誉,还会影响大皇子和贵妃娘娘,侯爷和夫人也脸上无光。”庞玉嫣的下人搬出锦乡侯府、庞贵妃和大皇子,想压沐元澈一头。
李姨娘先前就被打了几十棍,强撑一口气来救孙亮,折腾了这么半天,又被庞玉嫣打了一顿,早已有气无力。但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她必须咬牙挺住,否则前功尽弃。得罪了盟友,费了这么多心思,再连累了女儿和侄儿,就亏大了。
“长公主,伯爷,奴……奴婢不能伺候、伺候你们了,奴婢……”
“快、快去请大夫。”沈妍刻意忽略了自己本是大夫的事实。
“夫人,这是家务事,还是你来处理吧!”沐元澈在沈妍手腕上轻轻捏了一下,他很清楚这是沈妍设下的局,而他只是被沈妍请来坐阵的。
沈妍叹了口气,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本是雅闻逸事。侯爷虽是军武出身,也不反对风雅之事。若不是因为庞姨娘是养父母为侯爷纳的贵妾,就是将庞姨娘送给孙亮,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李姨娘一听沈妍这话,就放心了,“亮儿,谢夫人、谢侯爷……”
话没说完,李姨娘就昏死过去了,孙亮抱住李姨娘,向沈妍和沐元澈道谢。
庞玉嫣半昏半醒,脑子反映比平时慢了半拍,听到沈妍的话,她琢磨了一会儿,嘴里呕出一口鲜血。她推开婆子,摇摇晃晃跳起来,猛然朝一棵大树撞去。
“不还我清白,就让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