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其实已经进入了晚上,夜色笼罩下的广州正隐隐翻滚着莫名的暗流。
宵禁的街道上没有行人,只有一队队士兵分散开到处巡查着,仔细看为首的却是一个俊朗英气的青年,正是勿部昕。
“仔细查看每一个商家的匾额,凡是与裴记有联系的都标记下来,明天集中进行排查!”
来自番禺军府的军士昂然应声。
这个晚上,番禺军府出动了近百士兵在勿部昕的指挥下,逐一查找广州城内与裴记相关的店铺。
而在广府大牢,针对慕容斯人的疲劳轰炸审讯在王讷、王立本和马连怀的主导下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慕容斯人,你为什么给光头滕那么一大笔钱,是不是李千里让你收买他杀害胡万生?”
“李义珣被胡万生藏匿家中,好生供养,是奉了李千里的命令,这一点你一定知道吧?”
“你只要把这些交代清楚,我们可以确保你的家人平安无事,不受牵连,若不然,只凭你与光头滕有金钱往来,我们便可据此定你得罪,你难道想把胡万生被杀的罪名独自揽上身吗!”
片刻不得休息、疲惫不堪的慕容斯人眼神都是木然的,干裂的嘴唇翕张着,想说话但内心仅余的理智又提醒他不能交代,真交代了什么都完了!
最后的拉锯战便在茫茫夜色中上演着,慕容斯人什么时候会崩溃招供?王讷等人什么时候可以名正言顺拿下李千里?似乎不久之后都可以见分晓了!
而在广州郊外富丽奢华的市舶司府中,堂堂广州文官序列的第二号人物,龙子凤孙广州别驾李千里正面色仓皇的跪倒在地,声音急迫的哀求道:“杨老,郭大人,薛大人,你们得帮帮下官呢!内弟被王讷抓走,李义珣又交代我知晓他的身份,一旦这案子坐实,下官就完了啊,几位大人,你们得救救下官呢!”
杨重隽照旧坐在躺椅里,闭目如睡,郭霸、薛曜则分作两旁的椅子,郭霸神色悠闲,似乎李千里的结局与他没有丝毫的影响,薛曜则有些于心不忍的表现,眼神看看杨重隽,又看看郭霸,想说话,终归还是咽了回去,这次南选虽说他是正牌南选使,可真正要做什么决断,他还不如堂侄薛儆更有发言权。
至于薛儆则是面色阴冷的站在李千里面前,恨恨的道:“你那个小舅子能坚持多久?你有没有数?”
李千里仰起头,惶然道:“内弟是断然不会出卖下官的,他很清楚他的荣华富贵都是下官给的,下官只是担心王讷他们不择手段,那下官的内弟怕也坚持不住啊!”
薛儆仿佛听到什么好笑之极的事情,冷冷道:“因为荣华富贵他便不会出卖你,这么说,你若是被抓进去,因为荣华富贵也不会出卖我们喽,当然,若是对方不择手段,就不好说了,是不是?”
李千里身子一颤,“薛典签误会了,下官便是死也不会出卖杨老和殿下他们分毫的,便是下官不能幸免,那一切也都是下官做得,与其他人无干,下官是有这样的决心的!”
薛儆冷笑不语,睡着一般的杨重隽和神态悠闲地郭霸两人脸上却都不经意浮现一抹嘲讽之色,一闪而逝。
这些都被薛曜看在眼里,心下不禁有种兔死狐悲的悲凉感,倒不是觉得杨重隽一伙人不会帮李千里,而是这些人相互之间其实没有丝毫的信任,在他们眼里,唯一相信的东西只有利益而已。
“薛典签,”杨重隽幽幽开口,“别驾大人在生意上出了不少的力,他那个小舅子慕容斯人是咱们最好的幌子,最要紧的是一些重要的账簿他那边都会有备份,这样吧,让别驾大人说服他那小舅子把账簿交出来,毁掉,咱们再想办法保住别驾大人,总归要给他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郭大人,您的意下如何啊?”
郭霸笑道:“杨老持重之言,郭某完全赞同。”
李千里闻言浑身颤抖道:“两位大人,难道你们是要李某放弃广州的一切,重新开始不成?”
官位坐到他这个程度,早就习惯了高高在上、前呼后拥,若放弃一切重新开始,让人如何能接受的了啊!
薛儆毫不掩饰的讥讽道:“怎么,难道李大人不满意这方案,如此的话,不如你来说说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我等洗耳恭听。”
李千里看到薛儆眼神冰冷的看着自己,这个年轻人的冷酷和暴虐他是了解的,若忤逆他,说不得就会被彻底舍弃,可若是放弃一切重新开始,那与被彻底舍弃又有什么不同呢!
如此想着李千里发狠的道:“薛典签,几位大人,下官虽不才,可以往在生意上也是尽心尽力,若你们真就打算这样打发下官,那下官只好豁出去让我那内弟交出账簿,想来陆元方很乐意看到这样一本牵涉到定王和公主殿下的账簿,后果如何,几位斟酌就是了。”
薛儆一怔,反应过来,险些咆哮,“李千里,你敢威胁我们!”
李千里色厉内荏,迎向薛儆道:“李某不敢,只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如此!杨老、郭大人是明白李某的,不是吗!”
杨重隽没有言语,只是冲郭霸点点头,便又躺回椅子里,闭目养神。
郭霸微微摇头,终于起身,来到李千里身旁将其搀起,又一一将他衣襟下摆的灰尘拍掉,笑道:“李大人反应过激了,都是同道中人,我们怎么会就这样舍弃你呢?我们的意思是李大人应该主动把李义珣这件事上表向女皇帝自陈请罪,争取宽大处理。”
李千里闻言道:“主动承认罪行?那李某不是自寻死路吗!”
薛儆想说话,郭霸适时拦住他,冲李千里笑道:“李大人妄自菲薄了,郭某深得皇帝陛下信重,对于大人在陛下心中的观感再清楚不过,大人难道忘了,您这千里之名还是皇帝陛下亲自所赐,李义珣这事或许陛下会有所不满,但只要大人坦诚以陈,衷心请罪,倒是公主和定王殿下再从中周旋,所受的处罚最多是降职斥责,那之后咱们只要再择机进献祥瑞宝物,便可重新赢得陛下欢心,一场危机不也就迎刃而解了吗!”
李千里听得脸色一阵变幻,说道:“郭大人说的是真的?公主和定王殿下真的会为李某说好话?”
郭霸拍拍他的肩膀,“李大人莫忘了,公主殿下可也是李唐宗室,难道她真就会坐视大人获罪而无动于衷吗!”
李千里眼前闪过一个方颔高额的女子的形象,那女子威严但不失亲切的眼神仿佛一下子射进了他的心里,他喃喃道:“对,公主殿下也是宗室,她不会见死不救的,不会的。”
郭霸眼神闪烁,趁热打铁道:“李大人,是否有决定了?”
李千里醒过神,一咬牙道:“好,就依几位大人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