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祭神,每年的那几天溪峒酋帅云集,冲突事件,违法事件,络绎不绝,武侯和番禺、绥南两府的军力在那几天都得负起日常治安的重任,说来那几天虽然混乱,但却也是监控最有力的时候,李兄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呢?”
李闲自然是摇头,他若是想到了症结所在就无需让勿部昕给他提供思路了,话说回来,勿部昕所言让他感觉离那模糊的真相越来越近,似乎触手可及了。
见李闲摇头,勿部昕又道:“咱们将事情再回顾一下,首先咱们是因为沈怜从沈观音那里听到杨重隽他们对付我们的阴谋,因而怀疑瞿世让与沈观音有密切联系,进而怀疑瞿世让与法天社有牵连,同时,吕膺从裴伷先手中买下盐场,依照咱们的推测,中间人可能是瞿世让,现在这里有个问题,那咱们究竟是觉得瞿世让值得调查,还是吕膺值得调查,这样分析下来,似乎吕膺只是买了个盐场,仅此而已,重点还是在瞿世让身上,然后瞿世让现在又在忙端午祭神,那李兄现在显然是怀疑法天社要利用端午祭神实行一些阴谋,因为最开始,我们假设王讷就是王那相,然后李千里垮台,陆大人忙着针对杨重隽,应该是他掌握权力,进而实施法天社的阴谋,但是王讷一伙人又在专注的查高延睿的案子,似乎没什么可疑之处,拿我们再假设那也是障眼法,而实际经过这种种的变故后,瞿世让这个法天社的人反而获得了端午祭神的主导权,的确,法天社很有可能是借着这个机会施展谋逆的计划,李兄大概就是这样想的吧。”
一口气没有停歇的分析,其实勿部昕只是将李闲心里思考的结论用语言表述出来,话说勿部昕也不能不佩服李闲,这一番推理,其中的假设,推论,种种变数,只有头脑无比清晰才不会被绕进去,他都要仔细斟酌再从嘴里说出来后,才能有条理的总结归纳,而对李闲来说,估计也就是脑海中转了几转的轻松过程罢了,不得不承认,李闲那脑袋的确跟普通人是不同的。
李闲自然能感觉到勿部昕在做出这些分析时心中的种种微妙情绪,便道:“勿部兄也莫高看了我,这种种分析一旦假设有误便是全盘皆错,说回借着端午祭神施展谋逆计划,我也能思考出许多种,可有一点始终无法绕过去,就是瞿世让虽然是司兵参军,但他实际并不真的具备军权,到时候主要负责广州治安和祭神安保措施的仍然是番禺、绥南两军府的士兵,令尊和萧执珪都不可能是法天社的人,他们要怎么绕过这道几乎无法避开的坎呢?”
勿部昕摇头,“李兄都想不出来,我怕是更想不出来了。”
李闲苦笑道:“勿部兄能不能不这么消极。”
勿部昕笑道:“李兄觉得我这是消极吗?我是知道在这方面我的思虑怎都不可能比你更周全,所以才有自知之明,不过我觉得李兄也许从根子上就把事情想错了,也许瞿世让不是法天社的人呢?”
李闲一怔,“勿部兄什么意思?”
勿部昕有些尴尬的道:“其实这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我对李兄阴阳术数之道的造诣其实是十分相信的,审讯高延睿他们的时候我就见识过一次。”
这下连宁无瑕都忍不住了,“可这与瞿世让不是法天社的人有什么关系吗?”
李闲也是一头雾水。
勿部昕也没什么关子好卖,说道:“李兄还记得给吕膺测字的事情吗,在冯府是一次,李兄还与我说过曾经在韶州也机缘巧合给他测过一次,而这两次吕膺所测的还是同样的事情。”
李闲像是猛的被戳中穴道,之前脑海中那个朦胧的东西一下子边的无比清晰,“是了,我一直忽略的事情就是这个!吕膺,两次测字,他均是担心与人合作的生意不成,而这生意恰恰是巧合的五月初五,端午节,测字是一种心理上的微妙观察,但吕膺没有否认,还十分的笃信,说明他的确与人合作,且在端午期间有十分重大的计划!”
勿部昕道:“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了,瞿世让可能是法天社的人,但他的贪婪本性,更可能只是收钱办事,被人收买而已,而真正与法天社有关系的其实是吕膺。”
瓶颈突破,李闲的脑洞随即打开,“如果这样的话,也许吕膺从裴伷先那里接手的就不仅是盐场和那些盐货,还有。”他顿了顿,与勿部兄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还有法天社训练的那数百人的私兵!”
宁无瑕忽道:“那些运盐的苦力,你们还记得在冈州咱们看到的那些运盐的人吗?”
李闲和勿部昕一听便明白,他们一直在想法天社是如何将数百私兵藏匿起来,现在却一下子打开了新的思路,那些私兵根本没有藏匿或者转移,而是以光明正大的形式到了吕膺的掌控中,那数量匪夷所思的盐货需要数百人运送简直再正常不过,谁又会怀疑那些苦力脚夫呢!
李闲道:“如此说来,法天社的私兵已经进入广州,他们若是分散开,将是无迹可寻,但这些人如此处心积虑,绝不仅是将他们藏起来那么简单,他们的目的从来都没有变过,谋逆,造反,而这计划的关键就是瞿世让正在负责的端午祭神。”
勿部昕道:“不错,如此一来瞿世让不能主导两府士兵便不是什么问题了,他虽然不能主导掌控,但在端午祭神期间是有调动权力的,若是寻个什么理由,将士兵调离,那法天社的数百私兵便将成为一只无法控制的军队。”
李闲接口道:“不错,逆向思维,假设我是法天社的首脑,若要谋划这样一个阴谋,定然是一不做二不休,能做多大做多大,最好能够搅动整个岭南的风云变幻,而端午祭神,岭南酋帅云集,将给他们提供一个绝佳的近乎完美的机会。”
勿部昕这时思绪便有些跟不上了,忍不住道:“李兄想到了什么?”
李闲脸色凝重的道:“勿部兄想一下,若是这些溪峒酋帅在广州全数被杀,岭南会变成什么情形?”
“什么!”勿部昕失声惊呼,李闲这推论简直太惊人了,法天社会有这么狠的计划吗,将所有溪峒酋帅全数斩杀,在广州,不用想也知道后果是什么,岭南的僚人都会认为这是朝廷故意谋划,到时,一场席卷整个岭南的僚乱将不可避免的出现。
李闲又道:“我之前一直忽略的便是吕膺也与法天社有密切联系这结论,吕膺身为广州四大富豪,我一直觉得他会关注利益,关注生意,但参与法天社的谋逆似乎与他并无多少好处,虽说现在这分析极可能成真,但对与吕膺参与到这样的计划中,还是没有合理的解释。”
勿部昕镇定下来,点点头,对这点他也说不出个理由来。
这时宁无瑕忽然又道:“吕膺会这样做的。”仙子的口吻十分的自信。
李闲和勿部昕均望向她,等待她的解释。
宁无瑕仍旧是云淡风轻的神情,淡淡道:“其实很好理解,吕家曾经是广州酋帅,烜赫一时,几乎能与我们冯宁陈三大家族相提并论,只是隋末之乱,吕家彻底败落,但我们和冯家、陈家都知道,吕氏子弟内心中均是对祖上的显赫念念不忘,吕膺尤其执著于此,我便听大哥说过,吕膺在经历生意上的绝境时,便是凭着这种执念重新发迹,他那时尚年轻,还不掩饰自己光复先祖荣耀的野心,只是后来年岁渐大,吕家虽然成为巨富,但完全看不到重新掌控权力的可能,一些事情才渐渐被人所遗忘。”
李闲和勿部昕顿时恍然。
勿部昕道:“如此说来,吕膺正是因为这光复吕家荣光的野心,才参与到法天社的计划中,这的确说得通,李兄所说的没有不能解读的行为,只有不能理解的**,果然再正确不过!”
李闲点头,“不管吕膺还是沈观音,乃至阎森罗、慕容斯人,他们能成为四大富豪都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原因的,而背后驱使他们的就是内心最强烈的**,不仅是他们,人皆如此,这样一想事情也就清楚了,吕膺要光复吕家,而瞿世让则极可能是被贪婪驱使,被吕膺被法天社被沈观音收买,现在只是不能确定他知不知道法天社的计划,当然,谋杀溪峒酋帅这计划也只是我的猜测,还需要从各种角度去证明,最简单的就是我们看看端午祭神,溪峒酋帅齐聚时,有没有吕膺的身影,也就清楚了。”
勿部昕立马道:“这点我就可以回答李兄,每年的端午祭神,都有龙舟竞渡和烧山两个项目,前者是汉族的风俗,后者则是僚人的惯例,而前者每年各大家族都会派出龙舟队,吕家自不例外,还有烧山,烧的便是吕膺提供的木材山,吕家虽转做南洋贸易,但林木生意从来没有放弃过,广州乃至周边大半的山林都被吕膺承接种植,所以端午祭神便是想绕过吕膺都没有丝毫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