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森罗声音飘来,“义父,虎匪已经撤了,估摸着是觉得攻不下市舶司府便撤了吧,义父你们没事吧?”倒是很真诚的关切言语。
杨重隽不免狐疑,虎匪兴师动众,却只是如此便退去岂不古怪。
便又道:“森罗我儿,薛曜和薛儆两位大人呢?有无随你一起啊?”
阎森罗立马便回道:“两位薛大人在海当家那边,那边安全,森罗是与海当家的左右手谢当家的带人过来的,若是虎匪已撤,我们这边过去与义父你们会合,如何?”
随着阎森罗话说完,另一边声音随即道:“在下谢老三,乃是海当家的手下,卢大人,杨监使,你们安然无恙吧?”
有些异样的,这人的声音却是带着些许的怀疑口吻。
萧执珪冷笑道:“连谢老三都搬出来唬人,大人,薛曜和薛儆都不在,分明就是阎森罗和虎匪同流合污要诈我们,莫犹豫了,放他们进来,我和陈大人管保叫他们知道什么叫自寻死路!”
卢平望向漆黑的夜色和浓浓的烟雾,目光似乎想要穿透过去看个究竟,虽然他认同萧执珪和陈承亲的判断,但不知为何,当需要做出决断的时候,他的心头隐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似乎这一个决定一旦做了,便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卢平这边犹豫不决的时候,在浓烟的另一头,熊熊火把映照下,一片明亮。
足足四五百人都在火把光笼罩的范围内,杀气腾腾,为首的正是海夜叉手下的军师谢老三,阎森罗则陪在他身旁,两人正面色阴沉的窃窃而语。
“阎少,你觉得里头的情形怎么样?”谢老三问阎森罗,表情阴森。
阎森罗一脸的忧虑,“不瞒谢当家,我对义父是了解的,绝非这样婆妈犹豫的人,再看虎匪在周围点燃的这些火堆,分明是有着不攻下市舶司不罢休的意思,若说他们就这样退走了,只怕不对劲啊!”
谢老三必然是聪明人,至少他自认自己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可能成为海夜叉的心腹军师,为其出谋划策。
听阎森罗如此说,他便道:“阎少莫非是认为虎匪已经攻破了市舶司,正设局等咱们自投罗网?”
阎森罗露出钦佩之色,说道:“看来谢当家早便想到这点了,不错,这当中指定十分的凶险,不然两位薛大人也不会选择留在海当家身边,安全不是吗!”
之前阎森罗和薛曜薛儆去找海夜叉求援,海夜叉自然是了解情况,深知三人实际上都是杨重隽一方的人,而他是站在卢平一边,不免会有些疑虑,尽管如此还是派出谢老三,带大半夜叉匪过来援助,他自己则按照原计划,继续带人杀入广州,至于薛曜和薛儆,叔侄两个却是留在了海船上,远离战场,自然最是安全,这其实是阎森罗给薛儆出的主意,薛儆怕别人认为他胆小,他硬逼着堂叔薛曜提出这要求,他顺势留下,对于阎森罗主动请缨带领谢老三的人来求援,薛儆甚是感激,在他看来,那可真的是要冒着风险的。
谢老三自然也很看不起薛儆这等色厉内荏之徒,同样也是对阎森罗颇有些刮目相看,此时再听阎森罗提起此事,不免冷笑道:“阎少安心便是,我夜叉匪可不是虎匪的乌合之众能比,谢某在,管叫阎少一根头发都伤不到。”
阎森罗露出由衷感谢的神情,说道:“那是自然,只看兄弟们这气魄,森罗便知道必然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谢当家更是智谋出众,乃是了不得的将才。”
马匹反正不花钱,阎森罗又是在杨重隽身边练出了一把好舌头,一通谀辞用过去,顿时如同浪涛一样淹没了谢老三,把个谢老三拍的飘飘欲仙,越发对阎森罗好感倍增。
谢老三便道:“阎少了解情况,觉得下面咱们该怎么做?”
阎森罗道:“谢当家其实心中有数,森罗心里那点主意估计也逃不过谢当家的法眼。”
谢老三益发的飘然,在夜叉匪当军师可是很难享受到这样被人吹捧谄媚的,一时间倒也没有说话。
阎森罗便道:“若依森罗所想,目下最稳妥的办法便是将这些柴堆全数搞定,烟雾散去,自然便可看清市舶司的情形,只是那样一来,若市舶司落入虎匪手中,便免不得要硬碰硬战上一场,兄弟们怕是要死伤惨重喽。”
谢老三点头道:“大当家把此番援救重责交到谢某肩上,谢某不能让大当家失望,硬碰硬倒没关系,可若真是损失惨重,大当家怕是不会满意啊。”
阎森罗立马道:“森罗就知道谢当家其实已经想到可以用将计就计之法,骗过对方,猝然发难,如此不光可解市舶司之围,谢当家也能立下大功,高,实在是高啊!”
谢老三顿时得意的哈哈大笑,实际上他还是在思考要若何做,但阎森罗把这计谋送到自己手边,若不接手,倒显得自己只能不及他似得,便道:“知谢某者阎少也,谢某恨未能早些与阎少相识啊!”
阎森罗笑道:“不迟,此番事了,森罗有的是机会与谢当家相处,到时谢当家的事便是森罗的事,别的不成,买地置产娶上几房姬妾,这些都包在森罗身上了。”
谢老三心下更是狂喜,阎森罗乃是广州四大富豪之一,如此表态,那等招了安成了官家人,便不愁花销了,笑道:“好,好啊,阎少果然是谢某的知己,相逢恨晚,恨晚呢!”
正说着便听烟雾笼罩的市舶司府那边传来卢平的声音:“森罗啊,让谢当家带人过来吧,既然虎匪已退,大家伙也就没必要再这般戒备了,谢当家过来,本官等可是得好好感谢一番的。”
阎森罗闻听道:“谢当家,听出来没有,卢大人这口吻和言语之间很有些不妥啊!”
谢老三先入为主,加之卢平那边也的确有些犹豫的意味,顿时用力点头,脸色阴沉可怖,说道:“看来诸位大人还真是落入虎匪手中了,阎少,便依你所言,咱们来个将计就计,我让兄弟们都做好准备,一旦过去立马便动手,对那些虎匪无须客气,杀无赦便是!”
阎森罗心下暗喜,点头道:“那谢当家要当心,莫伤了自己。”
谢老三觉得阎森罗是真的关心自己,便道:“阎少放心,我让兄弟们打头阵,咱俩在后头押阵。”
阎森罗道:“那最好不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谢当家便该在后方运筹帷幄的,那边这么定了?”
谢老三分外喜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句话,更是觉得阎森罗简直是自己腹中蛔虫一般的合心,毫不犹豫的道:“就这般定了!”
阎森罗也不迟疑,扬声道:“义父、卢大人,谢当家这边带人过去,记得约束好剥皮军的兄弟,莫要不小心起了冲突,都是自家人,可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才好。”
另一边卢平、杨重隽纷纷以一团和气的口吻回复。
“那是自然。”
“一家人,怎么都不会起冲突的,快些过来吧。”
阎森罗递给谢老三一个你明白的眼神,谢老三自以为自己是明明白白的,用力点头,扬声下令:“兄弟们,过去与剥皮军的兄弟们会合,走。”嘴上说的好听,手头上却是做掌刀状,狠狠的抹脖子。
一众夜叉匪也自觉都明白了,纷纷悄悄点头,数百人悄无声息的拔出刀剑,然后小心翼翼走进了烟雾,脚底下踩得极轻,不发出丝毫的声音,就是要让浓雾另一边把握不到他们的动静。
另一边,绥南府兵和陈家部曲也都是刀剑在手,杀气腾腾,萧执珪和陈承亲死死盯着浓雾里,但凡只要看到一丝人影,便会下令展开攻击。
这种时候,时间仿佛都沉寂了,双方都是屏住了呼吸一般在等待图穷匕见的一刻!
夜色沉寂,浓烟弥漫,人心都绷得紧紧的。
卢平还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对不对,心头的不安益发强烈。
就在这个时候,阎森罗的一把呼喊声陡然刺穿了浓雾和夜色,“前方是敌人,兄弟们,杀无赦!”
这像是一下子敲响了战鼓,夜叉匪们都清楚阎森罗和谢老三刚刚显得很亲密和热切,是绝对的自己人,他如此喊,便说明对面真的是敌人,而且要对自己展开攻击,当下便不由分说挥舞刀剑加快脚步,冲出了烟雾。
另一边萧执珪和陈承亲也是一直在盯着,浓雾中隐隐闪动的刀剑寒光他们这种人再熟悉不过,待阎森罗的声音响起,两人心头的恨火更是燃烧到极致,当下想也不想,各自吼道:“兄弟们,冲啊,杀无赦,活捉阎森罗,老子要把他抽筋扒皮!”
另一边谢老三本还在埋怨阎森罗越俎代庖有打草惊蛇的嫌疑,甚至怀疑阎森罗是否还有其他的目的,但当听到这边嘶吼着要活捉阎森罗,将其抽筋扒皮,便再无怀疑,对阎森罗道:“看来阎少没说错,市舶司府果然落入了敌人手里!”
阎森罗一副受辱的表情,说道:“谢当家,那些虎匪欺人太甚,谢当家要为森罗出这口恶气啊!”
谢老三道:“自家兄弟,何必说两家话。”当下他也吼道:“兄弟们,杀啊,敢有反抗者,杀无赦!杀无赦!”
同样高喊着杀无赦口号的双方,终于彻底摒弃了些许的犹豫,如同两头发狂的猛兽,一下子撞到一处。
杀伐争斗,不死不休!
一切都完美的按照李闲的剧本走到了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