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广州城内的治安能够一直这样由屯门水师负责,那该多好啊!
百姓们没敢有这样的奢望,原本便是绥南军府和番禺军府轮番负责广州的治安,现在则都不可能由屯门水师一家负责吧?
然而更多的消息开始在广州城传扬开,首先是萧执珪的番禺府兵为保围市舶司府,与进犯的海匪鏖战,死伤惨重,然后是剥皮军在番禺军府那边闹事,结果被番禺府兵全部拿下,下狱,目下番禺府兵都是在应对这些剥皮军,如此一来,广州的治安便只能交给没有什么损失的屯门水师负责了。
不仅如此,以往在码头区肆虐,弄得怨声载道的剥皮军被拿下后,码头区那边整个便落入了屯门水师的掌控,每日里都是高头大马的水军骑兵在来回巡逻,并且对来往商船的检查也严格起来,尤其是外国藩商,靠岸登陆,都需要做详细的登记备案,当然,这些士兵的态度都是温和的如同对待自家亲人一般,让人如沐春风。
种种迹象似乎都在向百姓们传递一个事实,那就是广州似乎真的变天了!
从以往剥皮军、绥南府兵和番禺军府掌控,变成了现在态度温和亲切的屯门水师掌控,貌似,李闲大人在与杨重隽、卢平等人的交锋中真的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若真是这样,那广州百姓便有福了!
老天爷也真的开眼了!
百姓们的心思那般的热切,对救世主的渴望那般的强烈!
然而真实的情形却总是与人们预想的有些出入。
广州都督府,议事厅,李闲正在经受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猛烈的攻讦和责难。
议事厅里的官员亦都是些熟的不能再熟的面孔。
杨重隽、郭霸、薛曜一干人,李闲、宁道务、勿部昕一干人,乙速孤行俨、白羡言还有六曹判司,这应该算是广州官场高层的基本组成,但同时还有几个不算那么熟的面孔,譬如陈家的陈普光,宁家的宁承基、宁承业,还有一位年约花甲但却没有那年龄段该有的沉稳大气而是显得极桀骜着刺史官服的男子,实际上此人李闲也是头次在这都督府见到,此人姓冯名崖,乃是现任的崖州刺史,云南郡公,其父乃是昔日冯家另外一位巨头,盘踞海南,坐拥整个交州海域的崖州都督云南公冯世接,在冯家,冯世接是昔日能与冯盎略微比上一比的人物,冯盎的恩泽传移三世,到冯君衡这一代,冯家犹是岭南第一豪族,冯崖则始终盘踞海南,并未插手冯家的事务,直到冯君衡出事,下狱,冯家遭逢变故,这位崖州都督才将触手延伸出来,且很显然是与卢平、杨重隽他们达成了一定的协议,互为盟友,所以此时在议事厅中,便是这一干人极尽攻讦之能事,针对李闲,大肆的抨击!
卢平之前虽被气的急火攻心,喷血晕倒,但实际并无大碍,只是一口恶气吞咽不下所致,待得事情过后,知道已然无法挽回,便决定孤注一掷,要与李闲死磕到底。
事实上,虽然李闲将计就计,让萧执珪陈思承以及夜叉匪自行残杀,并趁机暂时拿下剥皮军和广州的治安,但实际上在卢平等人看来,李闲的危机并未就这样解除,不管结果如何,海匪攻入广州,攻打市舶司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加上陈家提供给部分夜叉匪战船,让他们沿越江肆虐了一圈,而过程中李闲的屯门水师却只是装模作样追赶一番,便转回广州,广州的损失可能并不大,但越江沿岸遭受匪患的州县已经第一时间递来申诉弹劾的公文,要求李闲对此负责。
尽管计划没有如愿,但实际上卢平的目的是达到了的,海匪攻打广州和市舶司,便是他认为可以压垮李闲的最后一根稻草,因此,在这议事厅中,卢平、杨重隽一干人便是针对此点,大肆的抨击李闲,抨击屯门水师的不作为,致使海匪为患海上,甚至还胆大妄为的攻打广州和市舶司,若是被海匪得手,这责任谁负得起!
罪名排山倒海扣到李闲脑袋上,陈普光、冯崖还有宁承基宁承业兄弟,等若代表了三大家族的分量,宁琚不在,其实即便在,也只是让宁家南北枝明面上分裂的更加明显而已,如此一来,除了勿部昕还有保持中立的勿部珣,其余人全都是大肆的表态要问李闲的罪,要让他负起海匪肆虐的责任,不禁要引咎辞职,还要对他进行审查,看其是否与海匪有所勾连,若非有人通匪,昨夜海匪又如何会那般轻易的登陆,攻打广州和市舶司!
这一切所带来的压力自然聚集到了乙速孤行俨那里,身为广州都督,一旦海匪真的造成市舶司或者广州的损失和混乱,那他是责无旁贷要负起责任的,只是对于昨夜的计划,他也是很清楚并且配合李闲,这种时候,诸般责难纷至沓来,他却也无法推脱,不自觉望向白羡言。
白羡言乃是乙速孤行俨的智囊,这时道:“对于海匪肆虐李闲大人的确要负起应负的责任,对于诸位大人追究李大人责任,调查问罪的建议,本官也是同意的,都督大人也没有意见,毕竟这是公事,容不得偏私,李大人担任水师都尉也有数月,迄今为止毫无建树,反而致使海匪猖獗,这责任的确不容推卸,李大人自己以为呢?”
杨重隽等人都看着李闲,想听他还有什么狡辩的言辞。
李闲却是淡淡道:“白大人和诸位大人的责问李闲也觉得有道理,毕竟赴任水师都尉已经有些时日,却还没有做出建树来,的确显得李闲无能了。”
卢平等人都觉意外,却是没想到李闲竟然会就口认了,这不似他的作风啊。
若是以往,薛儆早在这时候蹦出来出言嘲讽讥刺李闲了,只是经历了昨晚的事情,最后他和薛曜被海夜叉扔入海中,还是屯门水师的水鬼将他二人救上来,并押到了李闲那边。
李闲对待他们却是很是温和有礼,似乎全不以对手相待,对薛儆更是如同长辈对晚辈一般勉励了几句,说是希望他能在法曹任上做出成绩来,也不枉来广州这一遭。
薛曜老好人,对李闲自是唯唯诺诺,加之身边有都是水师彪悍的士兵,更不敢有丝毫的不满情绪,至于薛儆,更是面对李闲时从心里感到有股子寒意和恐惧,似乎这个人就如同自己一生都无法摆脱的阴影,将会永远笼罩着自己,对于他那居高临下的长辈一般的勉励,他竟然照单全收,表现的真像个晚辈一般,便连薛曜都看傻了眼,以为自己这跋扈侄子是落水后被呛傻了。
至于此时此刻,听到李闲又一反常态自己主动承担责任,薛儆再也不敢像以往那般出言质疑和嘲讽了,当然,他不出头,自有郭霸、还有六曹中杨重隽的人取代他的角色,对李闲一通嘲讽不说,更是强烈要求革除李闲的职位,重新任命水师都尉,绥靖海上。
薛儆看着他们如同在那里蹦来跳去,仿佛看到了以往的自己,但这会儿却觉得是那么的像无知的小丑。
李闲是谁啊?他的心思又岂是这些小丑能看透的?
且不说屯门水师所展现出来的惊人的战斗力和纪律性,便是昨晚,海夜叉的船队被虎匪追击逃跑,也都是落在薛儆眼里的,李闲和虎匪有关系那是肯定,可越是如此,李闲的反应才越是反常的,以他掌控的实力,现在该是足以做出一些成绩的。
薛儆的脑子总算开了一回窍,当然,这也是因为李闲在他心里已经是建立起了一个只能仰视无法碰触的高不可攀的形象的缘故,他对于李闲便如同一个信徒和他的神,对于信徒而言,神又怎么可能犯错?怎么可能会输给人呢?
而李闲随后的一番话更是让这种情绪彻底扎根薛儆心里,再也挥之不去。
面对一众人小丑一般上窜下跳的攻击嘲讽,李闲终于幽幽开口道:“诸位大人似乎有些误会了,李闲并非是要承担什么罪名和责任,只是觉得赴任数月没有做出什么建树来,却是有些不妥,所以,李闲有件事想告知诸位大人,就是在水师一众弟兄的不懈努力,通过游说以及武力上的威慑,盘踞琉球海匪头目胭脂虎所率领的虎匪已经愿意接受官家的招安,加入水师,成为我水师正式的成员,鉴于此,更鉴于另一支海匪夜叉匪近日频频祸乱海上,扰动地方,下官想向乙速孤大人请求,调动我水师官兵,一举剿灭夜叉匪,绥靖海上,还我交广海域一片清平!”
言罢,李闲从容似只是说一件微末不足道之事。
卢平、杨重隽等人却是如遭雷击,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李闲这算是放王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