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
将洗漱了的水轻泼出去,稳了稳身形,放下手,转身正欲回房。
“阿玉。”妇人轻唤。
“汤大娘?”白玉转头看向正往自己这边走来的妇人。平淡不经,却是带着浅浅的柔和的笑意。
“阿玉这么早就起来啦。”
“嗯,睡不着便起了,何况我还有帮哥干活。”
“阿玉要注意身子才是,念祖那儿我也可以帮着,小菊也可以,说来如今这‘归至院’就只剩我和念祖娘儿俩,以及你和小菊了。”妇人叹气,眸中尽是凄楚。
“谢汤大娘关心白玉,白玉身子已经好了不少,可以帮哥的。”白玉抿唇,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可是眼中却有份让妇人更觉无奈的执拗。
“阿玉,念祖还没起来,就让他多休息会儿,你先随我来。”妇人说着,转身带路。
白玉虽是疑惑,但也乖顺地跟在妇人身后了。
妇人轻推房门,径自走了进去。
白玉迟钝了下,才慢慢走近屋中,入目的便是一个又一个的牌位,素净,俨然。想来也知这便是汤家的祠堂,这上面供着的,是汤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包括了,汤念祖的爹。
妇人已经跪拜在那儿,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汤念祖最近的情况,以及望祖上保佑的一系列话语,虽是公式化,却又是那般的真心诚意,仿佛对面的并不是一个个毫无生气的木牌位一般。
白玉默默地走了过去,立在妇人身侧。
许久,妇人才放下手,睁开眼,却是没看白玉,轻声道:“阿玉,你也来拜拜你汤大伯吧。”
“嗯。”白玉点头,在妇人身旁跪拜下来,接过妇人递来的佛香,虔诚祭拜。再插入沙坛中。
“阿玉,你觉得汤大娘对你怎么样?”
“视如己出。”白玉实话实说。
“哎。”妇人只是轻叹着,似在和白玉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阿玉,你和念祖他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阿珠和阿翠离开了这儿我也不怪她们,只怪我无力在支持这日益败落的‘归至院’,她们毕竟是女孩家,是要为自己以后的生活考虑。只是,如今也只剩你和念祖陪我这爱唠叨的妇人,这‘归至院’怎么突然觉得好冷清呢……”
“汤大娘……”
“可是阿玉呀,你也知道,尽管我视你如己出,但是念祖现在是汤家唯一的香火,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我真怕,”妇人说至此,凄怨地看向白玉,“真怕汤家从此就断后了呀!”
好大一个晴天霹雳!白玉怔怔地看着妇人,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
“阿玉,你觉得呢?”
“……”白玉抿唇不语,有些僵硬地转头扫过那一排排的显得森然的牌位,最后视线定格在汤念祖爹的牌位上,目光凄然。双手不由攥紧,微微颤抖,他的心中又该是多么汹涌澎湃的思想浪潮的前赴后继?最后竟只能艰难地扯开一抹苦笑,轻声道:“怎么会呢,哥一定能娶个贤惠美丽的妻子,汤家又怎么会断后呢。”声音软弱无力,虚无缥缈,仿佛白玉用尽了全身气力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视线有些模糊了。
他懂,他知道,他明白。妇人所说的意思,以及,带他来这儿的意思。他也明知是不可能的,世间是容不下他这份自私的爱的,他早就认清了不是么!可是,为什么真当说出口时,却是那般凄然,苦痛。又是那般的无可奈何。
“那,就好。”妇人如是说道,心疼地瞅了眼脸色惨白的白玉,终是双手合十,向汤家列祖列宗祭拜,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踉跄地跑回屋中,匆忙关注房门,隔绝外面的一切,却也终是忍不住,依着房门,瘫软下来,身躯在微微颤抖,泪水,也不争气地不住往外涌。
用手捂住嘴,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发出声响,他怕,听到的是绝望痛苦的抽噎之声。
不可能了,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他在汤家祠堂发誓了,即便那像是多么美好的祝福一般,却是让他有种撕心裂肺般的承诺啊!是他,是他自己,选择放弃了……哥,白玉该怎么办?白玉现在好痛苦啊!为什么白玉不是女儿家,为什么白玉连选择爱的权力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我连爱你都不能说出口!哥,我真的很爱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可,可是,为什么这世俗容不下这种禁忌的爱啊!哥,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如何再面对你……
我,好痛苦啊……
白玉蜷缩着,脸色苍白如同纸张,浑身如车轧般疼痛,心更似被万箭刺穿,撕心裂肺的痛席卷而来。
可是白玉却是紧咬着已无血色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声,目光扫至书桌,一顿。艰难地站起身来,缓缓走了过去。尽管那令人近乎晕阙的疼痛一波又一波袭来,但白玉依旧坚持着不让自己在此刻晕倒。
明明平时只又几步的书桌,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
终是撑着书桌无力地坐在椅上,喘息着,身上已全是冷汗,粘着衣服,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白玉开始困难地翻木屉,寻着自己最近常吃的药——他知道,自己已经病发了。
有些匆忙地倒出白瓷瓶中的药,吃下,身体的不适也立即得到了解缓。
白玉松了一口气,无力地瘫在椅上,不想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