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孩子
2018-04-15 作者: 谙乐
不过是孩子
一个人的勇气能有多大?在遇见不该遇见的“谎言”,砰然瓦解。
青草流苏。
如果静默是时光,那么就让它静默着吧,该有多残忍的人才舍得打破这片刻的静默,该有多残忍,才舍得割裂这难得的温暖。
阳光,暖暖的,印在青草之上,点点流光,墨发若云,铺散着,雪白的流苏斜斜地坠着,丝丝缕缕,在发间,在青草之上。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她记得,世间之人是这般评价他的,她在她那个小摊铺上也时常这般听说――听着那些过往来客闲言碎语,道着凡尘俗事。
所以呀,初遇他,不由心悸,心想着,他当是个如玉般的君子吧,毕竟从外表来看,温润如玉是显而易见的。
唉,是她输了。
阳光落下,透过树荫,洒下的是斑驳陆离,深深浅浅,印在他白皙的脸庞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眸,觑视点点流光。
岁月静好,你我安然。
“阿琴,端茶送水不是家主夫人当干的事。”
“习惯了,不好改。”
长睫扑闪,掩去眸光,轻声坐着,端雅坐于草坪之上,轻搁下木盘。
端起茶壶,轻沏一杯茶水,递于坐起的他。
“谢谢。”
浅笑着,伸手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
“应该的。”
谢谢?这般生疏的言语,倒是第一次听他对自己说呢。
如一梦目光微闪,侧首看向身旁乖顺的女子,随着动作,发间的白色流苏轻晃,丝丝缕缕,好似轻轻地拂过了她的心尖。
“阿琴是不是已经习惯成为如家的夫人了?”
“不习惯。”
又能如何呢?
伸手轻捻糕点,双手护着,送至如一梦嘴边。
如一梦促狭地微挑眼角,张口含过糕点,而糕点如酥,入口即融,丝丝甜甜。
林忆琴见如一梦吃完了,正想缩回手,却被他忽然攥住了手腕,一怔。
“阿一?”
“还没吃完呢。”
如一梦如是说着,将林忆琴拿糕点的那只手递至唇边,浅粉色的舌头舔舐过她如玉般纤细的手指,如是暧昧,而他不改的笑容,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蓦然染上红晕的美丽脸庞,感受着她指尖微微的颤动。
“恶心。”
林忆琴粉嫩的唇瓣微抿,瞪了如一梦一眼,而别扭地转过头去,挣开如一梦的钳制,缩回手,双手紧握,还能感受到指尖的温润,不由微微颤抖着,耳根通红。
“恶心?哈,”如一梦毫不在意林忆琴的说辞,反而因为林忆琴这般羞赧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与有趣,心情大好,柔声细语着,“阿琴,你忘了么,我们是夫妻,你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都是属于我的,你难道忘了?”
言已尽而意无穷,让林忆琴更加恼羞成怒,冷冷剜了谈笑自若的如一梦一眼,起身,就准备离开。
“阿琴。”
伸手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拉,而对方已是失去平衡地向他倒来,伸手接过踉跄倒过来的她,将她环在怀里,轻笑:“阿琴还是这般呢,平衡力很不好。”
“我……”
林忆琴哑口无言,也司空见惯了他这般轻挑无畏的举止,索性任由着如一梦了,也不挣扎,静静靠在他怀里,目光微敛。
“阿琴又和如兮小丫头学药理了?”
“嗯。”
“其实……”
如一梦忽想言什么,而又止言,道其它:“罢了,学学药理也没什么坏处,必要时还可以保护自己。”
“嗯。”
一晌沉默,清风不语。
“阿琴,过些时日,柳家姑娘会来访。”
他忽然这么说。
“柳如画?!”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惊呼,内心的惊诧,而又惊觉自己的反应实在太过夸张,抿唇,低首。
“嗯,阿琴认识小表妹?”
认识?
柳如画,柳家次女。
柳家有女,如瑾如画。
柳家有两女,众所周知。
长女如瑾以品行闻名,如兰如玉,端庄娴雅,而次女如画以才学闻名,如诗如画,聪慧颖人。
认识?
不,她怎么会认识大户人家的小姐?她是在山野村庄长大的,怎么认识城里的大家闺秀……
“不,并不相识,只是有所耳闻。”
哦,想起来了,是有所耳闻,在她的小摊小铺上。柳如画这女子的名字常与如一梦这名字一并被世人所提及,什么亲表兄妹,什么青梅竹马,什么金童玉女,什么金玉良缘之类的。
那么,其实她是第三者插足吧,她的名字可不曾在世人口中被提起。
“啧,那小丫头要来了,当真麻烦得很。”
麻烦?阿一是笑着说麻烦的?
“阿琴呐,这小丫头刁蛮任性得很,她脾性如此,你可千万别与她一般见识,她还是个小姑娘,阿琴会发现她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呢。”
林忆琴静静看着笑得温和的他,应允着知道了,而又眼帘微垂,掩去眼中的情愫。
是她的错觉么?不,不对。不是错觉,如一梦谈及柳如画言语眉目间的宠溺与疼爱不是错觉。
“……阿琴,你,不开心?”
“不,我很开心。”
“是么……”
――――――
脸圆圆的,皮肤白白嫩嫩,透着红光――还未完全长开嘞。
睡得很香。
两只小眼睛眯得很紧,像两条细细的线;两根眉毛像两片小柳叶般,浅淡而略显轮廓,他当是个秀气的孩子;小嘴巴一张一合的,粉粉嫩嫩,不知呢喃着什么,或许是想吃些什么。
她见过这孩子的眼睛,璀璨好似星辰,长长的睫毛扑闪着,那双眸子很清澈,黑白分明,是孩子的眼睛,看着着实温暖。
那细皮嫩肉的娃娃,唔,好像戳一下……
“怜,你当真不放过永夜了?”
“自然,他是伤我之人。”
视线不曾转移。
“你当真睚眦必报而又趁人之危呢。”
“对,小人之行径。那又如何?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个小女子。”
微撩些许凌乱的丝发,将它别到耳后,而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似才注意到女子的注意力一直在不远处妇人怀中的孩儿一般,玉成浅笑,目光柔和,伸手轻抚她柔顺的丝发,轻声细语道。
“怜喜欢孩子。”
“好小……可是,惹人怜爱呢……”
白如羊脂的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美目若星,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恍若雨后初晴的露水,而又蓦的黯然了下来,像失去了色彩的灰白世界。
“玉成,这个孩子,注定不能像常人家孩子那般安然幸福得成长了……”
“那是他的命。”
“可是,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些?为什么偏偏是他?他何其无辜!”
“怜。”
轻握住她的手,平淡地说着:“没有谁是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的,就是你我亦是如此,谁来对我们的出身负责?”
“……我不相信什么前世因后世果,如果真有前世因后世果,那么谁来告诉我前世的我到底犯了什么孽障才换得今世的这个果!”
紫怜赫然瞪向玉成,美目泛着火光,如此嫉恶的不甘心。
“怜,你没有错。”
伸手,将她抱入怀中,目光微澜,而声音平静。
她瞧不见他的表情,想来也是面无表情了――他向来如此的,可是,她也不奢求什么,她是极厌说到自己身世的了。
“怜,你这么喜欢孩子,有没有想过那个小花妖可能怀了永夜的孩子?”
紫怜目光一滞,身子微僵,而又觉实在荒谬。
“怎么可能!花妖能和兽妖有后代?!”
“哦?怜能保证不可能么?”
“……”
“看吧,你也不能万分肯定说不可能不是?”
“……玉成,你在帮他?”
“很明显?”
“……很明显。”
“哦,那倒是我这人太不会掩饰了。”
“……为什么?”
“可怜他。”
“仅此而已?!”
“自然。”
“……”
“怜,你也不想让那个可能存在的孩子在没有出生前就失去了父亲对不对?你不忍心的。”话锋微转,目光落到了不远处庭院中的妇女身上,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安然熟睡的孩子,孩子的脖颈上挂着一枚用白线所穿串着的长命之锁,精致玲珑,闪着浅淡的紫色光芒,“就像,那个孩子一样……”
——————
而与紫怜这般喜爱孩子相较,某一边的某个家伙就不觉得这是美差事了,恰恰相反。
忍耐,忍耐,十分的忍耐,可……
“青竹,我们一定要这么盯着这个小鬼么!”
委屈地瞅向身旁的女子,恨不得长条尾巴来摇摇,以示自己的无辜。
“当然不用,我们的任务是活捉他回去。”
“那我们就去抓呀!”
青竹沉默,目光清冷地扫向了对面那家玉器珠宝店。
“如果可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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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你快看,这玉枷如何?”
男子兴致盎然地把玩着手中精美的玉器,而瞥向了倚在门框,隐于屋内的女子,失笑,将手中的玉器轻搁下,走至女子身旁,顺着女子的目光,他瞅见了在树下小憩的孩子。
“这孩子,随便找个地方就睡了,也不怕坏人将他掳走了。”
“掳走是么……”
女子眼中闪过精光,视线落到了树后那家客栈的二楼,木窗微合,可是她能清楚地感受到窗后有人,亦如她这般看着。
男子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那二楼一眼,不甚在意说道:“他们还没那么大胆子敢在我们眼皮底下掳走君儿。”
“我只怕万一。”
女子面色凝重,将视线落回到那棵大树底下,小憩的孩子——那么安和地睡着,目光瞬间柔和下来,嘴角轻扬:“原来恍惚间君儿已经长那么大了……”
“是呀。”
男子环过女子入怀,下巴轻搁她的发顶,目光落在了那孩子身上,微笑:“可是君儿他,还是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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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君帝?醒醒,白君帝——”
“夫子……”
“怎么还不回家?天都黑了,你再不回去尊主会担心你的。”
“不会的,他们才不会担心我……”
小小的身子好似陷入了宽阔的太师椅中,目光涣散,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好似蒙了尘土,灰扑扑的,无精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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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儿,怎么还不回去?”
“父亲?!”
男孩抬头看了眼那俊美的紫衣男子,而又垂眸低首,轻轻说着。
“父亲怎么来了?”
“自是来接你回去的,放学了不是?”
男孩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抿唇沉默,轻道一声嗯,收拾着书具就准备跟男子走了。
“君儿可是有心事?”
“不,父亲亲自来接我回去,受宠若惊。”
“你怨我。”
男孩一怔,惶恐地看向男子,轻咬下唇,不住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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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惊醒,男孩黑曜石般的瞳眸闪过后怕,小脸上是做噩梦般了的害怕,而阳光刺眼,他不由眯了眯眼,才惊觉是做梦了,心下松了口气。
思及什么,男孩不由黯然,抿唇,低首,安静地坐在石阶上,不言不语。
女子自是注意到了男孩的情绪变化,心下不由一跳,难免的担心:“君儿他……”
“做噩梦了。孩子嘛,正常。”
男子把玩着手中的玉器,漫不经心说着,而眼底闪过一道精光,神色微凝了下来。
“夫君。”
“嗯?”
“我们是不是冷落君儿太久了……”
“……”
“君儿从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至少我真的没有见过——这孩子一向坚强的。”
“卿,别害怕……”
“我怎么能不怕呢?我害怕君儿对我们的笑颜都是伪装的,我害怕他成为第二个你。”
男子将女子抱入怀中,安慰地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道:“不会的,君儿不会消失的,嗯?乖,君儿有我们守护着呢,卿如果内疚了,待君儿这次玩够了,回家了,我们就好好陪陪君儿好不好?所以卿呀,千万别难过自责了好不好?要知道,无论如何,君儿是我们的孩子……”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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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白杨树呀,笔直的干,笔直的枝,耸立在天地之间,不是孤行者,它的周围呢,有许多像它一样的白杨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耸立着,于天地之间。
她不曾细细端详过这种树,因为她生长的地方不曾有这样的树木,那笔直的姿态,她想,白杨树定是极其傲骨的树,你看它的脊梁啊,那么笔直,好似天塌下来都有它顶着一般。
“殇殇,我不曾询问过你,你的故乡。”
“泱国,就是这儿,我出生的故土。”
“这样子啊……”
伸手轻抚那笔直的树干,嘴角扬起浅淡的弧度,忽的转身,看向身后的男子,笑颜灿烂,眼波涟涟。
“殇殇,你答应过我的,见见你的母亲。”
溟殇显然一愣,而后回忆,好似真的有这件事情呢!
那时,他记得她哭着抱着他,求他别离开她,因为他那时的转身太像她的母亲,她告诉他,她的母亲在那次转身后就再也不曾回来了,所以,她不希望他也一转身,就再也回不到她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