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公子从京城运来的。”小井子狗腿似地搀扶着我的手腕。
殷智?想起那位翩然远去的知性美男,不由心里一动:“你家公子人呢?”
“就在前方马车上。”小井子喜不自禁地指了指柳树重重的蔽荫处。
我心口蓦地一酸,半响无语。
昨日的决裂还历历在目——今生无缘,此生永不再见。难道这誓言就如戏言么?
“小姐您也莫想太多。”小井子不以为然地劝说:“我家公子也没其他的意思,想来礼物贵重,他不好假手于他人。”
我了然点头,毕竟殷智曾帮我取得盐引,冲着这份恩情也不好再推辞。
“如此见一面也罢。”我说:“我就在此等着。”
“哎。”小井子忽地一下窜了出去,很快就消逝在柳影间。
我忽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不多时,殷九颀长的身影就出现在我的视线内,一款黄绿相间的锦袍随风漫飞,颇是眼熟,不正是我去行宫算账那天看他穿过的一件么?
曾经的贵公子全无潇洒从容的风姿,漫步行来,身影竟微微佝偻。原先华丽的衣衫此时披在他身上皱皱巴巴如同一团烂布,他瘦削的手指紧紧抱着一方精致的木匣子,神情落拓,嘴角下压露出一种淡淡的苦涩来。
我垂下眼帘,不忍细看。
“蝶儿。”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方才听得他轻声唤我。
我“嗯”了一声,音低不可闻。
而后是继续的沉默。
“唉——”他长长叹气:“可否找一安静处说话。”
我摇头,小声说道:“有话就在此处说吧。”
“你我至于如此么?”他默默地移步,与我对面而立,近到能听到他静静的呼吸声。
我情不自禁挑眉,抬头。
一看之下却大吃一惊:眼前的殷九脸色蜡黄憔悴不堪,两眼无神。黑压压的眼圈盘衡在眼角惊悚分明,原本圆润的下巴突兀地冒出一圈杂乱无序的胡根。
那曾经如此意气风发的满洲贵公子哟!
我心口大痛,终于忍不住开口相问:“为何将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大小姐,今日公子还未曾用膳,您看。。。。。。”突然插话的是小井子。
我再次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逐渐西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薄凉。
“狗奴才,还不滚下去。”殷九侧目一瞪。
“你何苦如此?”我咬着唇角,满腹不安。
“你别多想。”殷九淡淡一笑,笑不达眼底,忧伤在笑容后若隐若现:“只是三哥的礼物太过贵重,害的我寝食难安。”
“哦?”我弯嘴浅笑:“什么礼物?让九公子您这般担惊受怕?”
我从他手里接过沉重的木匣子。打开一看,瞬间被里面的宝物迷花了眼,不觉讶然惊呼:“蝴蝶?”
躺在木匣子里的是一枚蓝色的花形雕塑。
花-径亭亭,茎叶片片舒展,怒放的花蕊恣意忘形,是一款娇兰无疑。但见五片花瓣线条流畅,花萼饱满,精致夺目。
最动人的却不是这兰花,而是随意浏览在花丛的几只蓝色蝴蝶,与花-径、茎叶、花瓣连在一起,绝妙动人,栩栩如生。有展翅欲飞的模样、有收翅采蜜的模样,也有振翅翩翩飞舞的模样,蓝色的光彩在金秋的阳光里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蓝宝原石?”我惊喜不已。忽地想起不久前殷智说过的欲与我换取书法名帖的蓝宝石。
殷九微微颔首:“三哥半路上遇到一雕饰行家,遂将原石雕琢出来,做成此物,快马运来。。。。。。不知你可喜欢?”
我喜欢,喜欢的要命。
当下拼命点头:笑话,我能不喜欢吗?一颗小小的蓝宝石价值万千,这整整一株,简直要以价值连城来衡量了。
“替我向三哥转达我的谢意。”我小心翼翼地合上木匣子,笑的合不拢嘴。
“你喜欢就好了。”殷九长长舒气,抬手擦了擦额间的虚汗。
我笑容一黯,想起他一日滴水未进,内心的喜悦转而化成如千百只蚂蚁在撕咬般难受。
“听说仪来茶馆的点心不错。”殷九一手按着腹间,两眼却一眨未眨地盯着我的脸庞,眼底满是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