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悠兮见到兰陵神尊的时候，洛九桑正陪着他在湖心亭里头晒太阳。

她的师父眉眼间依旧清冷淡漠，却因病痛瘦了一圈，原本合身的银缎金绣兰袍子显得宽大，神情却也从容许多。

他在六界驰骋千千万万年，生死离别见得太多，天命要让他消逝成烟，那他也只能顺了天命。活得时间太长，陈年旧事都被命运的车辙碾化成轻烟，他承着六界使命奔波千载，日日夜夜与他相拥的也只有无边寂寞，无际苍凉。

白悠兮就不知为何有要落泪的冲动，她着实是个爱哭的，却从来都是在师父面前。

她于师父和师兄坦白，在蓬莱岛并未受苦，岛主待她不错，不过三日就允了她回来，还给了她三根求愿花枝。洛九桑化出白凤凰真身，央着白悠兮和兰陵给他梳理羽毛，他立在藤制躺椅的雪色貂绒里，羽毛梳理到了一般就枕在扶手上呼呼大睡去了。

冬日的阳光慈悲而灿烂，照拂在兰陵清瘦侧脸之上，光线在他脖颈一边投下阴影，可见薄薄锁骨。他的脸几乎是白的透明了，除了眉间那方红印，除了那双盛满璀璨星光的深邃眸子。

白悠兮觉得心疼地将头枕在他膝上，兰陵倒也不抗拒，修长手指淡淡拂过她的脸，她的发，仿若在弹着一首契合冬日的安静曲子，指尖尽是轻盈的冰凉。

她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消逝，仿若手中捧起了一手沙子，一点点看着它从两手掌缝中消失殆尽。兰陵体虚至此，面容消瘦不过几日，他寡言寡情，大约也是不习惯喊疼的，修行深厚的躯体一日日被邪灵啃啮侵蚀，那种滋味该是疼痛至极的。

堂堂六界神尊居然死于低等疫灵之手？这也太荒谬了！

“师父，您体内的邪灵，是那日替徒儿驱赶瘟疫的时候落下的，是不是？”

兰陵抚着她额发的手轻轻一顿，后又极尽温柔地抚过去。

“是为师的疏漏，才小看了这些疫灵。这世间的定数和变数一样多，神躯消亡，为师不过是散做天地之气，同六界共存罢了。兮儿，你前世今生所受苦难劫数颇多，为师知你心善单纯，只想好好守护你那颗单纯善意之心，免受邪灵欲念所扰。为师故去，你便同九桑守护好神尊阁，做好沉香山弟子，莫失莫忘自己初衷，你我师徒有缘，有朝一日，自会相见。”

她听出兰陵是在交待遗言，安慰说：“师父莫要胡说，你我师徒有缘，就该日日相见。你当初把我投胎到玉狐一族，最后还不是命运让我回到你身边。这也是命数，你看，你我师徒便不该分开。”

兰陵倒被她的天真逗笑，苍白的微微唇角勾起，白悠兮仿若看到了柳絮落至平湖，漾起一圈轻微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