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节

2018-04-15 作者： 西安的春秋

第九十节

帝都城内，方南平家族所属的清梦园，是个小小的园林，偶尔方南平会来此处静坐歇息，此时已经入夜了，柔和的灯光下，方南平站在亭子里，目光像是要越过周围的高楼，越过帝都城墙，去看那城外千里之遥的地方。亭子四周只有方南平随身的几个护卫，亭子前方灯光通明的楼里，有些人已经在里面了，有些人也在过来，有方家的人，也有紧急通知的边疆军区的代表。风从庭院里吹来，吹动亭子内两个人的衣领，带来阵阵的寒意。街道的喧嚣隔着墙壁，往院子里传过来，这时候，相国办公室的秘书沿着石阶走上来，带来了两拨人一齐求见的消息，方南平紧了紧大衣的衣领，望向西面黑夜深处。

“若非事不得已，我不欲行此计谋，如今只能宽慰自己是为了帝国大局吧。”方南平缓缓地、低声地开口，过了一阵，才又微微的展了展眉，片刻之后，又露出苦笑来。“王监察使，经过此事，旁人不知内情，怕是要以为我利欲薰心 欲壑难填了，可他们又怎知你我的用意。”灯光暗影里的王瑞江面色沉静，等了一阵才说：“方相国要做的事情，都是非做不可的，为使魑魅魍魉无所遁形，施些法术也是应有之义，方公，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莫要再苛求自己。”

方南平、王瑞江两人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不久之后，方南平便进到楼里，与边疆军区徐迪中的代表接洽，一个军区代表能得相国亲自接见，心里多少有些慌，恭敬地敬礼，方南平端坐在那边，双手按在腿上，面带微笑，挥手让座，边疆军区的代表推辞一番，也只敢将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方南平一挥手，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客套话，深吸了一口气，先勉励了几句徐大将军在西北边疆的军威，然后话锋一转，拜托徐迪中大将军从中安排两件事，有公有私，公事是缓和内阁与枢密院的关系，私的便是原先边疆“丰泰集团”入股的事，话尾隐约许了徐迪中一个枢密院副使的职位，他在谈这些事的时候，王瑞江也在旁边，用意很明显，就是要对相国所说的这番话背书，边疆军区的代表恭谨地坐在那里一边听，一边点头，心中七上八下，目光闪烁之中，大抵也抑制着狂喜，内心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情，有些事情，真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命运的轨迹犹如无数的乱弦，有时候会产生交集，分开之后，便不知何时、甚至有没有可能再交汇。庆朝元年一月初，距离方南元幼子方英元在边疆首府遇刺重伤半年以后，在边疆军区的开导与施压下，“丰泰集团”董事长卢正泰带着长子卢明丰专程赴帝都，要与贵为相国的方南平一晤，与卢正泰担忧的不同，这次方南平家族算是与人为善，开出的入股条件很宽松，只是小比例持股，共同开发连续物流，绝无鲸吞或是欺压的意思，纯粹的生意合作，卢正泰之所以愿意谈，原因在于他也知道，现在情况不同了，方南平上位，其家族势力必然会更上一层，之前在边疆入股的事情上吃瘪，已然憋了口气，如果不能取得某种程度的谅解……那以后“丰泰集团”在帝国境内的发展，一定是走一步摔一跤，到那个时候，什么都晚了……

卢正泰这次到帝都主要目的是为了跟方南平家族签订战略合作框架协议，他对与方南平家族的合作，期望和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破财免灾，没办法的事。边疆军区大将军府衙主事陈彦亲自陪同，算是徐大将军给了卢正泰很大的人情，人身安全总是有保障的。这些时日，帝都文官在极力向边疆军方示好，既然若此，想必方家的吃相也不会太难看，平白得罪军方将领。对于卢家来说，虽说要舍财，但少了一个大隐患，以后有这样一个官场靠山，卢家在帝国中原地区经商，自然也有一项好处。

在这样的憧憬里，只有一件事，像是卡在众人心头的一小根鱼刺。方南平最宠爱的幼子在边疆重伤后仍在休养，他对别人多次讲“我咽不下这口气！”在方英元此后的一生当中，他此时并不知道他很快要与那个伤了他的刺客发生人生的最后一次交集，其后际遇各异，再无碰面可能，要说命运诡异莫测，莫过于此。

几乎与卢正泰带着长子卢明丰抵达帝都同时，他的女婿吴明凡正站在干休区的三楼窗户边，看着耿卫仲与另外一个队员走出房子，上了停在路沿边一辆车，一溜烟似开出干休所大门。耿卫仲、李志龙，刘家豪，二楼的房间还有另外六名队员，暂时来说，目前的十人就是重新整编而成的“军影”行动组，吴明凡仍担任队长，原先组里的两名技术人员叶正风、余国华被捕，孙强在被抓捕时因反抗被枪击中死亡，考虑到十多个“军影”行动组几乎同时被伏击，肯定是更高领导层级有内奸泄了密，“军影”重新编组以后，吴明凡一直在反思这类事情。因此，对于要不要去执行昨晚过来的一个命令，他有些犹豫。

命令来得很突兀，是关于一个商务签约仪式的。原本因为边疆军区介入的缘故，方英元受伤离开，帝都方南平家族入股边疆“丰泰集团”的事，已经停了下来。但在昨晚发来的命令当中，却写的是方南平家族已经与“丰泰集团”董事长卢正泰达成入股协议，将于一月十六日晚间举办签约仪式，为缓和枢密院与内阁的关系，参谋副总长桑靖宇、情报局长魏更生出席仪式，指定吴明凡陪同参加。

事情诡异得不得了。

虽然枢密院已经停止颁行“预备役令”，总捕衙门也已经恢复枢密院前道路通行，但眼下总捕衙门这次全城搜捕“军影”行动组，双方都有人员伤亡，可以说两拨人已经红了眼，动了真火，这个时候，指令吴明凡公开露面，秘密特工身份泄露在情报系统内向来是很严重的事，一旦被人盯住，双方又已结下怨恨，日后会很麻烦。另一方面，即便自己与卢正泰有翁婿关系，但商场上的连横合纵，与自己此时的任务又有什么关系呢？而眼下最主要的。还是自己真的公开露面，自已这一组“军影”队员怎么办的问题。帝都内阁相国与枢密院参谋副总长会面的场合，真的需要一个边疆军区的上尉情报员参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