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秘密军
2018-04-15 作者: 燕垒生
三 秘密军
杨定远本来以为在车厢里藏了个人,很难躲过旁人耳目,但事实却比他预料得要顺利得多。车厢里尽是在家乡活不下去的穷汉子,背井离乡远赴异国,每个人都沉浸在茫然与不安之中,一些人整天赌钱玩,另一些人则一天到晚闷闷不乐地想着心事,在火车上,谁都只顾着自己这三尺来宽,七尺来长一方小天地,根本不理外事,而小霍太监更是和旁人连一句话都没有,若不是霍敬奇时不时还要喊几声“小兔崽子”,支使他做事,只怕同一车厢里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头一天,思华真个一句话都不敢说,但到了第二天,见旁人也没注意,她胆子便大了起来,有时偷偷和杨定远说说话。他们这铺在最角上,轰隆隆的火车声,加上安徽人设的赌局上发出的大呼小叫灌满了耳朵,何况边上几个铺上的劳工都是爱赌的,就算输光了钱,看看也能过瘾,白天铺上都没人,杨定远在火车上本来觉得闷,和霍敬奇聊天,三五句话他就要开唱,有思华陪着说说话,倒也可以解闷。问起思华老家在哪儿,思华却说她爹说起时自己还太小,已忘了,只记得爹说村子里有座龙王庙。龙王庙和土地庙到处都有,杨定远听了也只有苦笑,本想从思华的口音里听出她的原籍,可思华从小在俄国长大,俄语说得比中国话好得多,说起中国话来结结巴巴的,哪还听得出口音?倒是听她说俄语很溜,杨定远便让她教自己几句俄语。俄语发音很怪,尽在打嘟噜,思华又不擅教,杨定远虽然好学,可也只能马马虎虎学了几句“哈拉绍”之类。想让思华写下来,但思华不管俄语还是汉语,一个字都不认识,想写都写不了。
离开赤塔已是第三天,再过两三天就能抵达伊尔库茨克。这一天天气很晴朗,杨定远这两天尽躺在床上,这一天再躺不住了,起身向前面走去。那安徽人设的赌局倒是连日不断,这时候已经挤了不少人,围坐在他铺前吆五喝六。只是赌到这时候,大概别人的钱也都输得差不多了,赌的人少,看的人多。看见杨定远过来,那安微人忽然道:“杨老弟,也来玩两手么?”
杨定远知道这安徽人也是尹春山一伙的,实在不想招惹,拍拍口袋道:“我身边一个子都没有。”
安徽人还想说什么,边上一个汉子急道:“马大哥,快开宝吧。”他手上拿了两个光洋,不住地磕着,真不知他为什么那么急着把手头的钱输出去。安徽人被他一催,没再说什么,杨定远趁机走过他们身边。
运兵军的车厢没窗子,过道里才有。一走进过道,里面却已挤了好几个人,大概都是来这儿透透气的。杨定远拣了个地方坐着,透过窗子远远望去,只见远处一带亮得耀眼,白云似乎沉在了地底。他心中诧异,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一个极大的湖。湖面已结了冰,阳光映下来,把湖面变成了一面大镜子,映着蓝天白云,远远望去,就似天空沉到了地底一般。这景色有种怪诞的美丽,杨定远看得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真的连做梦都想不到啊。他正想着,边上有人叹道:“好大的海子啊!这便是北海么?”
海子是西北一带对大湖的称呼。这么大的湖,多半便是贝加尔湖了。赤塔就在贝加尔湖边上,现在火车正应该经过此处。杨定远看着这一副景致,心中忖道:“难怪古人说,读万里书,不如行万里路。”本来他这次出来,心中总是有挥不去的忧伤,但现在却又有点觉得,人生一世,是该出趟远门见见世面。虽说在山东时海见得多了,但在遥远的内陆,也有这么大的湖,若不是出来,一辈子都不会看见。
透了阵气,回到铺上,杨定远也觉得舒服多了,心境比刚出来时平静许多。他刚躺下,便听得思华在上铺低低道:“杨大哥,这儿是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