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来的。哈哈。”
霍敬奇说着,倒在铺上,哼哼道:“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忙死人。”杨定远不知他到底在说什么,趁空问小霍太监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霍太监说霍敬奇今天不知起了什么心,去那个赌局参赌了。因为工钱要到年底才发,赌局上用的都是筹子,霍敬奇赢了不少回来。一听霍敬奇去赌了,杨定远有点担心,小声问:“小霍,你千万要劝劝霍大哥,别让他去赌了。”
小霍太监撇了撇嘴:“大爷可不听我的。杨爷,您劝劝他吧。”
杨定远叹了口气。霍敬奇和自己还算客气,但准也不会听自己的。可劝还得劝,第二天上山时,他趁着没旁人,劝了劝霍敬奇,说马天化那赌局肯定不地道,霍敬奇却笑了起来,拍着胸脯说:“我霍敬奇是什么人,招子亮着呢。姓马的不地道,我早就知道了,他那骰子是灌过铅的。他想来捉我的空头,早着呢。”杨定远见他硬不肯听,也只得作罢。
这天黄昏时,回来吃过了饭,刘昌佑又不知去哪里了。杨定远独自己一个人出去走着,虽然开春了,天渐渐热起来,可天一黑,仍然凉意沁人。他看着边上的参天大树,也拔出小刀来学着刘昌佑的样子掷出去。可刀子“啪”一声,哪里扎得进树干,他拣起刀子,不由苦笑了一下。看来刘昌佑的飞刀也是有传授的,他不教自己,自己瞎练哪儿练得成。
溜了一圈一回,却见霍敬奇正坐在铺上,也不知怎么搞的,鼻青脸肿,一根大辫子都已断了半截。他吓了一跳,忙问道:“霍大哥,怎么了?”
霍敬奇白了他一眼,嘴里只是道:“他娘的,一个人打不过,就叫上一帮人,这算光棍么?”说着说着,又唱了起来,这回唱的是《走麦城》。杨定远见他不说,就偷偷问了问小霍太监,小霍太监说今天吃完了饭,马天化来让霍敬奇出去,霍敬奇回来这模样了。
肯定是马天化不肯罢休,来找霍敬奇报仇。杨定远暗自担忧,他虽然没有和霍敬奇明说,但暗地里也告诫过他别和马天化混一块儿,可霍敬奇上回赌钱得了甜头,自不肯听,这回吃了亏了。
吃过一回亏也好。他想着。这样子,霍敬奇总不会再赌了。他心里,对马天化这些人更加了一分戒心。这些当兵的现在没了尹春山管束,越法无法无天,无论如何,都是敬而远之的好。
天气冷了又热,热了又冷。西伯利亚这地方一到时冬天,冷得耳朵都会掉下来,可到了夏天,热得恨不得扒皮,蚊子小咬又不断,木棚里只有烧些干草才能睡觉。在木材厂胡乱混了一年,已到了年底。这一天到了结帐的时候。这是1916年的冬天,欧战正在最激烈的时候,俄国也动荡不安。可是在遥远的西伯利亚,这群中国人却过得异样的安宁,天寒地冻的西伯利亚荒林对他们来,不啻于世外桃源。
这天杨定远吃过了饭,早早就睡下了。辛苦了一年,他拿到了八百卢布。照这样干下去,有个五六年也可以回家了,杨定远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家乡的景致,仿佛看见自己带着鼓鼓的荷包回到家中,父母高兴得合不拢嘴,还给自己说了房媳妇。边上霍敬奇的心情多半也很好,在铺上正哼哼着曲子。因为发了钱,马天化的赌局这时候还在开张,只是霍敬奇是死活都不去参赌了。他的尖细的声音夹在外面呼呼的风声中,居然有点异样的喜庆,杨定远记得小时候家乡过年,枣梆戏班来演戏,远远听到时也是这样的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