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风雪千里（3）

2018-04-15 作者： 燕垒生

九 风雪千里（3）

杨定远带着那具死尸回去，没多久苏日勒和克也回来了。他连一个人都没找到，还有四个人仿佛就溶化在了空气里。老人听了他们的话，说死尸准是被积雪埋了，只有明年开春雪化的时候才找得到。西伯利亚一到了冬天，只有一天比一天冷，积雪几乎不会化。下了几场雪，新雪压着陈雪，有时会积得足有四五尺高。

这时圈子里已基本把雪都扫开了。幸好铁锅是倒扣着的，没有被吹走。杨定远和苏日勒和克把死尸埋了，旁人已生上了火，化了雪后先饮马。马帮把马看得几乎比性命还重，因为人总会想办法活下去，但若是没了马，再有办法的人也没辙。

喂过了马，把雪橇一辆辆抬出来，生了好几堆火，大家喝酒吃东西。失踪的五个人全是土尔扈特人，苏日勒和克脸也铁青，一句话都没说，喝起酒时是仰着头灌。跑马帮，心总得跟铁一样硬，就算同伴死在你面前，还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不然连自己都撑不下去了。

吃饱喝足后，重新出发。出了这件事后，谁的心情都不好。因为少了五个人，现在没几个人能骑马了。杨定远赶着车走在最前，不时回过头看看思华。思华骑着马就走在他们身后，杨定远怕她受不了，但这两年思华一定天天都在骑马，她的骑术比杨定远还要熟练高明。只是，老人话也少得多了，只有碰到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老人才提醒一句，别的时候，老人都是眯着眼，似乎在想着心事。

走了约摸半里地，在一棵大树上看见有个倒挂在树上的人，正是失踪的四个人中的一个。这人的衣服已经被风吹走了，赤条条的身体成了暗紫色，也不知怎么会被吹到这地方。老人说妖风就这样，明明是从东边来，突然间就又往东边去了。这个人准是没躲好，结果被风卷起了又摔下，摔下又卷起，几个起落到了这地方。

埋掉了这具死尸，雪才终于全停了。老人说，妖风虽然危险，但风过后定是好天。果然，接下来十几天天气都很好，白天阳光灿烂，虽然照在身上没半点暖意，但一望千里，总是让人安心得多。

停停走走，又走了二十多天，路越来越难走。原来还是平原，可越往前走，地势便越不平，马帮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每天打尖时，杨定远都觉得疲惫不堪。一停下来打尖，思华便要过来跟老人和杨定远说说话，可现在她的话越来越少，脸上的红润也褪去了许多。杨定远心中担忧，偷偷问老人还有多久能到，老人总说快到了。到到底还有多久，老人总是不说；问苏日勒和克，苏日勒和克一般不肯说出来。想问刘掌柜叫来的四个人，但那四个人比那些土尔扈特人说话更少，杨定远一开口，那些人只说刘掌柜说了，跟着老苏走便成。

这一天临出发时，老人让杨定远抱着他到一棵大树下。杨定远不知他要干什么，却见老人从腰间掏出了两把匕首，交替着扎到树上往上爬。老人的腿废了，可两条手臂的力量竟然大得惊人。他爬上一根树枝，在上面看了半天，才下来道：“走吧。”

这回出发，却不是杨定远的雪橇领路了，老人让苏日勒和克和两个精壮的汉子骑马走在最前，而队伍最后头的人砍下树枝来拖着，这样马帮一过，树枝把马蹄印和雪橇印全都抹掉了。杨定远见他们行踪变得如此诡秘，偷偷问老人这么做是什么用意，老人这回倒也没瞒着，说前面就是号称“人间第一峰”的长白山主峰。到了这儿，经常会有日本人的巡逻队活动，不能让他们发觉，所以得这么小心。

已经到了东北了？杨定远不禁有点吃惊。马帮的行踪越来越诡秘，好几次，在前面探路的苏日勒和克飞马回来，让众人停下，不要发出声响，是一支日军巡逻队经过。看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杨定远更是狐疑。走到现在，他也知道雪橇上装的尽是些粮食，照理并不犯忌，他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要如此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