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血战（2）

2018-04-15 作者： 燕垒生

二十一 血战（2）

这种不可一世的意气风发，在他年轻的生命里还从未有过。就在他想要嘶吼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到身体一轻，人仿佛化成了轻烟，正在向天空中飞去。那么广袤的天空，每一片白云都如同闪电一般从身体四周上升，而他的身体也从未有过如此的轻盈。

这是胜利的感觉么？胜利的感觉真好。他想。只是，陈振中已永远不知道，这是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念头了。就在他挑落第二个哥萨克的时候，第三个哥萨克骑兵突然从他身后斜冲过来。此时陈振中的长刀还插在前一个哥萨克的前心，那哥萨克的恰希克刀已从他脖子前一挥而过。锋利的刀锋，让陈振中连一丝痛楚都感觉不到，在他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恰希克刀已砍落了他的头颅。

振中！

杨定远仿佛听到了自己吼叫。但他的喉咙里仿佛堵了块大石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仅仅是几秒钟，陈振中就在自己面前失去了生命。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战刀，只觉这柄刀是那么烫，烫得仿佛要化成钢水，和鲜血一样淌下，流进大地的裂隙里。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刀也在吼着。在这种粗野的吼声中，一个轻柔而甜蜜的声音也在吟唱着。那是雪原上的银狼，是风暴来临时的死神，也是在无人的森林里，与自己并骑一马飞奔的俄罗斯少女的声音。杨定远已全然忘了一切，只是向前冲着，恰希克刀也似熔在了他的掌心，和他的手臂连为一体。甚至，刀锋劈开空气时每一分细微之极的响动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现在不论是霍敬奇教他的玩命三招，还是小个子教他的马刀，或者尹春山跟他演过的日本刀术，杨定远都已忘得一干二净，而这把恰希克刀在他手里却灵活得跟他自己的手指别无二致。刚杀了陈振中的那哥萨克见又有个中国人向自己冲来，正待回刀抵挡，可是杨定远这一刀已经超越了他自己的极限，那哥萨克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刀护住面门，杨定远的恰希克刀却已扫过他的脖子。与他杀陈振中几乎一模一样，杨定远的刀也扫过了这哥萨克的脖颈。仿佛削断一根甘蔗，那哥萨克的头被腔中喷出的鲜血顶起了好几尺高。在这张满脸胡渣的脸上，还带着惊疑。

几乎每一刻，都有人中刀落马。惨叫连成了一片，鲜血也已浸透了大地。被鲜血染红的地上，灰尘已不再扬起，马蹄都已染成一片殷红。那边的捷克斯洛伐克军团本来还准备过来合力对付骑兵团，可是骑兵团已经和哥萨克骑兵绞成了一团，他们根本无法开枪助战，只能呆呆地望着这两支厮杀成一片的骑兵。恶战如此，就算是身经百战胜的前奥匈帝**团也同样为之心惊。骑兵团与他们交战过不止一次，每一次骑兵团都是凭借着机动力偷袭，因此虽然屡屡受挫于骑兵团，捷克斯洛伐克军团对这支中国人骑兵只有痛恨，并没有多少恐惧，更多的只是轻视。只是看着克拉斯诺夫骑兵军陷入的这场苦战，他们的轻视之心已荡然无存，从未有过的畏惧之心却在生起。

战场，把一个男儿百炼成钢。现在，骑兵团也在战火中炼成了一块精钢。在铁蹄的震撼下，捷克斯洛伐克军团都无法插入去，除了观战也没别的好做。

骑兵团发起的这次反冲锋，大大出乎克拉斯诺夫军团的意料之外。在他们眼里，中国人的骑兵团实是不堪一陆。虽然捷克斯洛伐克军团在骑兵团手下吃过不少败仗，可每一仗都是骑兵团偷袭成功，而且每次都是以众击寡，在捷克斯洛伐克军团大部队增援前便撤走。在克拉斯诺夫眼里，这支中国人骑兵只不过会投机取巧，欺软怕硬，所以当日•；盖达向他请求增援时，克拉斯诺夫一口答应。本来以为是一块肥肉，可真正啃到了嘴，克拉斯诺夫才明白其实是块硬骨头。

两支骑兵绞在一处。不知什么时候起，哥萨克骑兵成了要竭力摆脱混战的一方。也只有摆脱了混战，一直在一旁窥视的捷克斯洛伐克军团便可发挥出威力。尹春山也料到了克拉斯诺夫的这个用意，骑兵团只是死死在缠住了哥萨克骑兵。战马冲击着战马，人冲击着人，钢刀相击的声音几乎掩住了马蹄声。这已经不是一块战斗了，而是意志的比拼。悍勇号称天下第一骑兵的哥萨克，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一个对手。这些中国人让他们想到了当初在奉天城下遇到的秋山好古骑兵团。眼前的这支中国人骑兵，似乎毫不逊色当年曾首次击败哥萨克的日本骑兵，而战意犹有过之。他们都已不敢相信，这些以柔弱著称的中国人，竟然也会有如此刚毅坚强的一天。

骑兵团有如此战意，尹春山自己都没有想到。全副俄式装备，以及哥萨克的训练方法，将骑兵团练成了一支不逊于哥萨克的劲旅。但不论骑兵团进步到何种程度，终有一个极限。从凌晨天未亮开始，骑兵团就向捷克斯洛伐克军团发起了一次突袭，然后就是一段时间对峙，紧接着又是与克拉斯诺夫骑兵军的正面抗争，就算战意如火，终究不能一直熊熊燃烧。

也许会失败。尹春山想着。在哥萨克骑兵军的后列，正指挥战事的克拉斯诺夫手持战刀，也在这样默默地想着。几乎一夜一间，西伯利亚平原上冒出了这样一支几乎凌驾哥萨克骑兵之上的中国骑兵。当看着这些中国人如箭矢一般插入哥萨克骑兵的队营，几乎将哥萨克的阵形撕成两半，克拉斯诺夫无论如何也镇定不下去了。

这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力量？克拉斯诺夫实在想不通。他这支哥萨克骑兵从人数上来说，比杜托夫和谢苗诺夫的部队都要多，现在就有三千来人，几乎三倍于中国骑兵团。可就是这三倍的实力，居然仍是旗鼓相当。换句话说，假如人数少一点，恐怕已经被骑兵团击得溃不成军了。他本来根本不想去依靠捷克斯洛伐克军团的力量，然看观战到现在，越来越觉得单靠自己，恐怕已无法抵挡中国骑兵团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