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定远也有些好笑,只是更加的是茫然。他说:“不是,我认得的娜斯佳是位很年轻的小姐。说来也巧,她和莲娜护士长得非常相似,我昏迷的时候大概把她们搞混了。”
如果搞混了,你也不会两个名字都叫个不停。不过哈谢克也知道说穿了杨定远会尴尬,只是道:“杨,我倒没想到你对姑娘还真有本事。唉,我就比不上你。”
杨定远实在不想说姑娘这话题。他正想要坐起来,哈谢克忙过来按住他的肩头道:“杨,你的伤挺重,先不要动。”他说着,又挤了挤眼道:“杨,你是中国人,我是捷克人,不过对俄罗斯姑娘的看法倒很一致。”
杨定远见他说来说去老是不离这话题,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哈谢克,你好好保重。”
“一定一定。杨,再见了,将来有机会,我还要来向你请教怎么讨好姑娘的办法呢。哈哈。”哈谢克拎起背包背到了身上,又打了个哈哈,走出了病房的门,一路上还不时听到他向旁人打招呼的声音,看来在医院呆了一阵,哈谢克跟这些护士混得都很熟。听着哈谢克走出去,杨定远却有一些茫然。他其实想问问哈谢克对俄国革命的看法。阿列克塞是个布尔什维克,但他又与卡希林这样的布尔什维克有些不同。先前他也曾听阿列克塞说了不少俄国革命的事,但阿列克塞最后跟他说的“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这句话中,似乎带着无限的失望。而阿列克塞向克拉斯诺夫发起的那一次自杀式攻击,也许也正是因为基于失望。加入红军,杨定远一直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的目标,不仅是因为列宁承诺会废除那些条约,而且布尔什维克的理想也让他很有同感。可是现在他却隐隐有些觉得,即使是阿列克塞这种坚定的布尔什维克,其实也会产生迷惘,似乎这个理想其实并不是他先前说的那么美好。因为哈谢克与他一样是参加红军的外国人,杨定远本来想问问哈谢克的想法,只是这个问题实在太大了,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将来会怎么样?自从加入红军后,杨定远第一次如此迷惘。不仅是对俄罗斯,也是对中国,还有自己。也许,将来有一天再遇上哈谢克,再问问他是怎么想的吧。只是杨定远不知道,他与这位雅洛斯拉夫•;哈谢克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哈谢克在1920年回到了捷克,1925年就去世了。在他去世前的这几年里,写出了著名的《好兵帅克》,对战争,对国家,以及个人的看法,哈谢克都写在了这部名垂青史的著作中了,而且正如他所说,这本书尽管因为他的生命戛然而止而没有完成,却永远被人们记得。
他沉思着,人也渐渐坠入了梦乡。受伤后,人很容易困倦,在睡梦中,杨定远仍然看到了漫天的刀光,以及阿列克塞那明知必死,又义无反顾的冲锋。就算是梦中,他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正在抽搐的时候,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擦拭着他额头的汗水。
是思华吧?他想。思华这几天为了照顾他,实在很疲惫,哈谢克说自己昏迷的时候,思华一直守在病床边,几乎没有一点休息。迷迷糊糊中,他喃喃道:“你别太累了。”
“不要紧。”
这声音却不是思华。杨定远猛地睁开眼,眼前却是莲娜的面容。她正用一块纱布擦着自己的汗水,而她额上却沁出了细细的汗水。她的脸凑得那么近,甚至气息都触到了杨定远的脸上。
“莲……莲娜!”
莲娜也没想到杨定远居然叫得出她的名字。她有些慌乱,颊上却泛起一丝羞涩:“您还记得我?”
其实这话也是多余。杨定远刚送进医院里时,人还昏迷着。当时莲娜扶他上病床时,杨定远却突然醒过来,抓着她的手拼命叫着“娜斯佳”。杨定远认错人,她也知道,但当杨定远在昏迷中嘟囔着勃洛克的诗句时,却让莲娜有点吃惊。勃洛克是当时俄罗斯最为著名的诗人,莲娜在医学院读书时就很喜欢他的诗,不过一个中国人也念出了勃洛克的诗,让她对杨定远产生了好奇。杨定远说:“记得。您叫莲娜,那一次您就告诉我了,可我似乎又认错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