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喋血西伯利亚（3）

2018-04-15 作者： 燕垒生

二十五 喋血西伯利亚（3）

哥萨克是个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的群体。他们就像古代的斯巴达人，鲜血与死亡对他们来说只是荣誉，败北才是刻入骨头的耻辱。虽然骑兵团的战斗力让他们咋舌，谢苗诺夫这句话却让他们心底的凶焰重又燃了起来。日俄战争中，哥萨克曾败在日本骑兵手上，已是哥萨克一个洗不掉的伤疤。克拉斯诺夫的骑兵军被中国人打散了，已让他们蒙受了奇耻大辱，现在号称俄罗斯，不，全世界最强骑兵的鹰之旅如果被同一支中国人部队打败，甚至是在占优势的状况下击败的话，他们都宁愿一死。谢苗诺夫话音甫落，所有哥萨克高喊一声“乌啦”，便冲了上去。

劫营时要保持队形，一旦速度不能保证，冲击力就会大减，所以先前鹰之旅一直是钉子一样突击。但现在已是混战，保持队伍不再有意义，现在的鹰之旅已如巨石压顶一般全军扑上。杀死他们！杀死所有挡路的人！每一个哥萨克都在怒吼着，恰希克刀闪在寒光，劈破了黑暗，劈开纷飞四溅的鲜血。

刀口咬合着刀口，血肉融化了血肉。这是鹰之旅与骑兵团的第二次交锋。现在谁都没有退却的余地了，两支骑兵混杂在一起，如同一团在西伯利亚大地上流淌的浊流。只是，地上流着的已不是泛滥的春水，而是殷红的鲜血。冒着热气的鲜血，一流到地上，就被干渴的大地吸得干干净净。春天的西伯利亚，地下的冻土正在慢慢地融解，但一刹那就被滚烫的热血烧灼得沸腾，在战场上空，甚至腾起了一股淡红色的蒸汽。

时间在飞快地过去，可是在尹春山心中，却觉得时间那么慢。主力团为什么还不过来？按计划，当骑兵团捕捉到鹰之旅后，主力团应该马上前来增援。虽然骑兵团在前，与主力团有一段距离，可是按照行军速度，即使并不是很快，也应该到了。他好几次在格斗的间隙向西边张望，可是地平线上仍然看不到红鹰团的旗帜。如果先前天还没亮，仍然看不清，但现在曙色熹微，沉睡的西伯利亚大地也在苏醒，西边仍是一片死寂。

主力团为什么还不来？尹春山心中如同油煎一般。现在的时间，就是生命。两支骑兵的生死拼已进入了不相上下的僵尸，只要主力团一到，就能打破这个微妙的平衡。可越是期盼着主力团的到来，却越等不到他们的踪影。

究竟出了什么事？尹春山已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作为收复军的副总指挥，孙富元是个身经百战的名将，就算传信的小个子被拦截，孙富元也不可能没发觉有异样。可他为什么仍然还没赶到？只是尹春山并不知道，此时的主力团也已陷入了苦战。

攻击主力团的，是霍尔瓦特的护路军。霍尔瓦特是帝俄时期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兼护路军总司令。十月革命后，霍尔瓦特成立了全俄临时政府，自称最高执政，以协约国的名义召集多国部队进驻哈尔滨，其中日本政府为谋夺中国东北，正是和霍尔瓦特签订密约，以五十亿日元援助霍尔瓦特成立远东军。本来霍尔瓦特与谢苗诺夫两人在远东有利益冲突，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但在日本人的调停下，双手携起手来。西伯利亚大铁路的西段已被苏维埃政府控制，东段却仍在霍尔瓦特手中。霍尔瓦特的护路军也有数万人。因为霍瓦特挪用了铁道经费养兵，加上有日本人支持，护路军经费充足，战斗力很强。当这支部队突然向主力团发起攻击，将主力团与骑兵团隔绝开来，主力团本身已是在孤军奋战中，再无法与骑兵团联为一体。

时间和鲜血一起在流逝。骑兵的格斗已并不能持续很久，很多时候，一个冲锋就已决定了胜负，败方马上就落荒而逃。现在骑兵团与鹰之旅的交锋已经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天色已然大亮，兵力并不占优势的骑失团竟顶住了鹰之旅的五次冲锋。外贝加尔骑兵旅，这支号称天下第一骑兵的哥萨克里排名第一的劲旅，此时已渐渐露出了一丝疲态。劫营并没能如预料中一样将骑兵团冲垮，混战也仍然没有占得明显的上风，他们从来都没遇到过如此顽强的对手。这些中国人，甚至砍断了右手，左手握刀继续拼杀，只要头颅没被砍掉，他们就如俄罗斯传说中不死的科西切一样，毫无畏惧地厮杀。

会失败么？鹰之旅的哥萨克们也已在忐忑。谢苗诺夫周围的几个哥萨克看了看他，都有点不知所措。战斗已到了这个程度，谁都不能退却了，可是面对这些妖魔般的敌人，他们渐渐失去了必胜的信心，甚至在后悔发起了这次进攻。他们看着谢苗诺夫，谁也没说话，可内心都盼着他说出一句“撤退”来。

谢苗诺夫的脸像石头雕出来的一样。战斗竟持续到现在，也已出乎他的意料。他真正的目标，其实是红鹰团那两个主力团。他与霍尔瓦特目前算是团结合作，但两人都有着独霸远东的野心，自然也有冲突。谢苗诺夫计划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骑兵团，然后合同步兵团向红鹰团主力团进攻。他可以丢下捷克斯洛伐克军团不管，为的正是要将红鹰团引入自己的包围圈，现在当然也可以干同样的第二次。可是速胜骑兵团的计划并没有实现，骑兵团把鹰之旅拖了那么久，万一红鹰团的主力团击溃了护路军，鹰之旅反而要陷入了红鹰团的反包围中，自己的计划最终成了弄巧成拙。本来他甚至有点盼望护路军能拦不住红鹰团主力团，然后再由自己收拾残局，这样霍尔瓦特永远都别想与自己争锋了。可现在，他已再不敢这样想，只盼着护路军能够胜利，至少，也能死死拖住红鹰团。

现在，唯一的胜利，就是自己那两个步军团能及时赶上。这一次西来配合高尔察克的攻势，谢苗诺夫也已经押上了自己的所有家底，这一仗绝对不能输。他脸上仍和石块一样木无表情，心里却已七上八下。半晌，他举起了刀，沉声道：“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