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定远的眼前突然有些模糊,泪水已涌出了眼眶。但这并不是因为恐惧,只是因为决绝。生命的意义到底何在?他发誓要成为军人,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而现在,就是交出自己的证明的最好时刻。
谢苗诺夫的身影不时被穿插过来的哥萨克挡住,但杨定远仿佛已将他锁住了,即使看不到他的身影,闪过几个哥萨克后,仍然正对着他。他平时极其爱惜战马,但这时不住踢着胯下的马腹,手中的恰希克刀更是如有神助,好几次在千钧一发之际格住向他袭来的长刀。他已经忘记了一切,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杀掉谢苗诺夫!
谢苗诺夫此时也已看得惊心动魄。这一波冲锋仍是鹰之旅占据了上风,眼见骑兵团的士兵不时被砍落马来,可是这些近乎疯狂的中国人,甚至落马后还要举刀搏杀。有一个中国人被哥萨克一刀砍断了腿后摔下了马,但他拖着一条断腿竟然反斫那哥萨克战马的前腿。一刀掠过,那哥萨克的战马被他砍断了一条腿,痛得咆哮一声摔下来,重重压在这中国人身上,压得他口鼻间都喷出了鲜血,这中国人顿时就失去了生命,只是他人被马压住,手却还直直举着,手中那把马刀上,血正不住往下淌,染红了他的手掌。
这些中国人到底被什么支撑着如此恶战?谢苗诺夫只觉头有些晕。在他印像中,中国人十分勤劳,柔弱而怯懦,可是从不曾想到这些柔弱而怯懦的中国人原来也是如此勇猛的战士。无论他怎么想,都实在想不通。就在恍惚中,他身边一个哥萨克突然大叫道:“阿塔曼!”
这一声如此突然,谢苗诺夫一怔,刚抬起头,一道雪亮的刀光已劈到了他面前。
那正是杨定远。杨定远一边冲过了三个哥萨克的堵截,这时已到了谢苗诺夫的近前。他来势如风,注意力也全部集中在谢苗诺夫身上,一见有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再不顾一切,举刀便向谢苗诺夫劈来。虽然谢苗诺夫身边有不少侍卫,这些亲随见一个敌军竟冲到了阿塔曼身前,全都大惊失色,前来拦截。只是杨定远来得实在太快了,他也根本不顾别人的刀,只是劈向谢苗诺夫。
杀了你!哪怕付出我的生命!
杨定远在心底怒吼着。他的刀举在空中,映着日光,幻化出鲜红与银白的一个光圈。这把恰希克已经饮过了那么多敌人的鲜血,现在终于要砍下这个哥萨克头目的大好人头。
刀如闪电。在这道自天而降的电光下,谢苗诺夫的脸一下失去了血色。
当谢苗诺夫还是个奥伦堡士官学校里的学生时,当时那些狂妄的年轻哥萨克们总是会互相吹嘘着自己的胆大。其中有一项,便是轮盘赌。
一把左轮枪,弹槽中只放进一颗子弹。任意旋转后,参加赌博的人轮流对着自己的头开一枪,坚持到最后的才是赢家。这种残忍的赌博游戏在士官学校曾经短暂地流行过一阵,马上就因为死了人而被校方禁止了。在那短暂的流行时期,谢苗诺夫以近乎疯狂的胆量赢得了士官学校所有学生的尊敬。人们传说,这个年轻的哥萨克有着熊的体魄、狐狸的狡猾与狼的残忍,还有一颗石头的心。因为当他参加轮盘赌时,连想都不想就朝自己额角扣动了扳机。而他参加的赌局,每一次都是赢家,所以人们也在传说这个年轻人是被上帝暗中眷顾着的,因此名噪一时。
这是个传说,其实,与其称道谢苗诺夫那令常人咋舌的胆大,勿宁去赞赏他的狡猾更贴切。谢苗诺夫有着极其敏锐的触觉,他甚至能够掂出两枚钱币孰轻孰重,百不失一。弹槽中只有一颗子弹,而子弹并不在膛里时,左轮枪的左右两边有着极其细微的轻重之分。谢苗诺夫正是能够掂出这一点细微的不同,所以才敢于赌博。正是靠着这一份仔细与谨慎,谢苗诺夫才脱颖而出,以不至三十岁的年纪被封为中将。
杨定远的刀已到了谢苗诺夫的头顶。再往下几寸,锋利的刀刃将劈开他的军官,劈入他的颅骨。但就在这一刻,谢苗诺夫突然消失了踪影,杨定远的刀劈了个空,“啪”一声,正砍在马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