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狼,谢谢你。他默默地说着。银狼当然不可能是真实的,这只是幻觉,只不过是自己在昏迷中的思绪断片,但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感激。活着,就是珍惜自己所爱的一切,永远不放弃。
银狼还在喃喃地说着,只是身影越来越模糊,声音也越来越轻,终于,幻化成了滴滴答答的水滴声。伴随着这滴水的声音,杨定远感到脸上真的溅上了几滴水。
滚烫的水。烫得像是融化了的钢铁,烫得他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杨,你醒了。”
莲娜!
这是莲娜的声音!杨定远几乎要欢呼起来。他翕动了两下嘴唇,可仍然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想睁开眼,可是眼皮沉重得仿佛缝合在一起。迷乱中,他感到一只柔软的手揽起了他,扶着他半坐起来,一个温暖的身体偎依着他,嘴唇却触到了一些热热的醇厚液体。
是加了伏特加的牛奶。杨定远贪婪地喝了一口。因为喝得急了,他有点呛,有人给他轻轻敲了敲背,温柔地说:“慢点喝吧。”
喝了几口牛奶,杨定远只觉神智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这样的垂死经验,他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他睁开眼看到的是思华,这一次看到的却是莲娜。看到杨定远终于醒来,她的嘴角也有了点笑意。只是她的眼里满是血丝,看来已是许久没有睡。杨定远轻轻握住她的手道:“莲娜,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莲娜柔声道:“你看到我了。感谢上帝,杨,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她突然把嘴唇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唇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让杨定远有点心慌,他总是有点不习惯欧洲女子热情奔放的一面。
耳畔,仍然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那是窗外的雨声。这一场雨已下了很久,现在这个日夜思念的女子就坐在杨定远身边,正偎依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杨定远也感到了无比的幸福。他道:“莲娜,我晕过去多久了?”
“有四天了。我真担心你醒不来。杨,你知道?我每天都在为你祈祷,上帝终于听到了我的声音。”
虽然身上还没有什么力气,但杨定远仍是用力搂了搂莲娜的腰,低声道:“莲娜,你可知道,正是因为你,我才能活着回来。”
夜已深了。这医院里没有什么人,雨还在下着。只是杨定远并不知道,在他的病房外,思华正站在屋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从檐上淌下的檐溜。水一滴接着一滴,在这少女的颊上,泪水也是一滴接着一滴滑落。
这儿是车里雅宾斯克的临时战地医院,虽然目前还算安全,但在高尔察克这一次空前的攻势面前,布柳赫尔只能不断收缩战线。叶卡捷琳堡丢掉以后,红军实力大损,已退守喀山,而高尔察克的大军也正源源不断地向喀山攻去。而红军方面,总司令托洛茨基已新临前线督战,红军一方几乎所有名将都来到了东线进行这场事关苏维埃政府生死存亡的阻击。在这场规模空前的战事前面,车里雅宾斯克近乎被人遗忘,不仅是白军,也包括红军。
难怪秋明车站会有那么多军队。杨定远听莲娜说着这些事时想着。随着这场攻势,白军已全线打通了西伯利亚大铁路,从海参崴直到喀山,运输列车可以畅通无阻。而这也是内战爆发以来红军面临的最不利状况。红鹰团仅存的张富荣部队也已被布柳赫尔调到了喀山,只是身为红鹰团一员的杨定远,现在只能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伤好后归队,为战死的弟兄报仇,然而季特院长告诉他,由于这一次杨定远受的伤比上次更重,骨折后又没能及时接驳,现在骨胳已经长歪了,下半辈子再不能骑马。
听到这个消息,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杨定远问还有没有办法治好,季特院长犹豫了一阵,说办法也有,只是得把骨头再次折断,再进行接驳才行。只是这种痛苦常人几乎无法承受,但杨定远咬紧牙关,要季特院长再次手术。经历了一番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手术很成功,再过几个月就能长好,以后也与常人没什么两样。只是杨定远正在养伤的时候,一个消息传来,在喀山,白军被红军全面击溃,高尔察克已率军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