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流星,放射出短暂而璀璨的光辉,这支斯卷入了俄罗斯内战的中国人部队,从此从历史的长河中消失了。听到这个消息,杨定远怔忡了半日。这时他们已经跟随红军的足迹到了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在这个骑兵团全军覆没的地方,听到了红鹰团最后的消息,杨定远的泪水再一次淌了下来。他往地上洒了三杯酒。孙富元,任辅臣,王德林,郭万清,张富荣,尹春山,陈柏川,霍敬奇。这些名字,有些也许还会流传到后世,有些大概从此就被人遗忘了。望着苍茫的俄罗斯大地,杨定远只觉洒下的,也是自己的热血与青春。
西伯利亚又进入了严冬。这是最寒冷的日子,但对于苏维埃政府,却是慷慨激昂、高歌猛进的一年。这时彼得洛夫向杨定远传达了一条紧急命令,立即前往伊尔库茨克。
伊尔库茨克是高尔察克的临时政府现在的所在地。随着白军的穷途末路,高尔察克已失去了他所有的威信。在伊尔库茨克,发生了兵变,兵变头目扣压了临时政府的最高执政官高尔察克与内阁总理佩佩利亚耶夫,把他们交给了红军。审讯的任务就由契卡担任,杨定远跟随彼得洛夫前去参与此事。杨定远直到现在才第一次见到高尔察克。让他吃惊的是,与红军有过那么多次血雨腥风恶战的高尔察克并不是长得凶神恶煞一般,倒和尹春山有点像,身上颇有书卷气。即使成为阶下囚,高尔察克仍没有丢掉他的尊严。
审讯持续了两周。奇怪的是,同样作为契卡成员,彼得洛夫与杨定远只被允许旁观过几次。审讯员喋喋不休地要他交代,但高尔察克一直一言不发。两周后,从苏维埃中央传来了电讯,对高尔察克进行秘密处决。
处决是在1920年2月7日的凌晨。高尔察克和佩佩利亚耶夫被带到安加拉河的一个冰窟前执行死刑。行刑前,高尔察克拒绝被蒙上眼睛,只要求最后抽根香烟。站在冰窟前,烟刚烧完,枪响了,尸体被抛入了冰窟,前后不过几分钟。看着这个曾是红军至敌的白军将领,杨定远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尽管有那么多同袍战友可以说都死在他的手下,但杨定远不知怎么,总是无法对这个人燃起仇恨。
“杨,中央做出了决定,今年要正式成立远东共和国。党决定派你去符拉迪沃斯托克开展工作。”
看着高尔察克被行刑,一边的彼得洛夫低声说道。符拉迪沃斯托克就是海参崴。这个名字在是帝俄通过《中俄北京条约》掠夺了此地后改的,在俄语中意为“镇东府”。彼得洛夫的话打断了杨定远的思绪。杨定远抬起头,也低低道:“可是,我的妻子与妹妹……”
“这次你带着夫人与令妹,以中国商人的身份前去,这样也好有掩护。”彼得洛夫的声音还是很低,“符拉迪沃斯托克现在仍是谢苗诺夫在执政,你是中国人,去那儿会方便很多。”
他看了看那个埋葬了高尔察克与佩佩利亚耶夫的冰窟。漆黑的冰窟,仿佛一张能吞没一切的巨口。他突然喃喃道:“亚历山大•;瓦西里耶维奇•;高尔察克,终究也称得上是个英雄啊。”
身为布尔什维克,彼得洛夫对这个最大的敌人其实也有着一分敬意。只是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已经消失在安加拉河的冰窟里。杨定远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滋味,这个人现在被称作匪帮、战争贩子,可将来又会得到怎样的评价?他一直对布尔什维克有着无条件的信仰,可是同样有着坚定信仰的阿列克塞,战死前也曾经颓唐地说了“种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这样的话。现在苏维埃政府决定成立远东共和国,一方面是要在俄国与日本之间建立一个缓冲带,另一方面是准备依照列宁的承诺,把这一片从中国掠夺来的辽阔土地交还给中国了?
团长,你们的鲜血终于没有白流!杨定远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第一次遇到尹春山的情景。那时尹春山意气风发,慷慨激昂,而自己,也是第一次知道了这个世界原来是那么辽阔。虽然有那么多人倒下了,但曾经梦想过的前景终于有变为现实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