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了是哪家的家眷?”韩夫人问。
“是……是……”门上来传话的婆子偷瞄了一眼忙着拔簪子的唐小鱼,嗫嗫地答道,“是荣亲王府的长孙少爷。”
“李放?”唐小鱼觑了个空儿说,“他怎么来了?我正想要找他呢。”说着忙让丫鬟们快点儿把头发上的首饰给卸干净了,重新给她梳个简单的发髻好去见李放。
常氏看了眼许氏,许氏心领神会,忙将陈氏拉到一旁去,低声问她:“咱家小鱼怎么会认得荣王府的长孙少爷?”
陈氏低低的声音将李放当年曾随着韩纶一起来江陵县,又来她家里住了几日的事说了。
“那孩子豪侠,身上无半分纨绔气,好似特别喜欢小鱼弄的饭食。”陈氏向许氏解释,语气中有些惴惴,“他二人说得上话,那时候他们年纪还小,一来一往都带着孩子气,就是意气相投了些,并无男女之间的意思。”
许氏暗自松了口气,对陈氏说:“再怎么说孩子们也这样大了,又是在京城,总要防着些。不是我不信小鱼,只是荣王府来头太大,多少人家眼睛都盯着,万一传出什么话来,荣王家的少爷不会有什么,吃亏的只能是咱们家的姑娘。”
“妹妹省得的,多谢嫂子提点。”
那厢小鱼已经散了头发,梳顺了之后重挽了个单髻,头上连根金簪子也不戴,只捡了素银梅花头的光面簪子把头发别住,就要起身去见李放。
常氏开口叫住了她:“我已经请李公子在前院的鹿鸣馆坐着,你回屋换身衣裳,我与你舅母先过去见他。”说着,对那报信来的婆子说,“你到前院儿派个妥当人去衙门报信,就说府里来了荣王家的客人,老爷和大爷若是衙门里事情不多,便早些回来。”
小鱼听得都有些傻眼,不就是李放听着她到了京里,跑过来找她窜个门说个话吗?为什么韩夫人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派头?
再看了眼微蹙眉尖的陈氏,还有脸上虽然带着微笑,但明显已经进入韩家掌门媳妇状态的大舅母许氏,小鱼这才恍过神来。
她在乡下自在惯了,都快要忘了这个时代世家大门最重视的规矩,以及因为年岁渐长而给小伙伴们带来的躲不过的麻烦——男女大防。
小鱼有些哭笑不得,李放今年还没到十四岁,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呢,至于这样防火防盗防李放起来吗?
还真至于。
她是觉得自己这具身体的生理年纪还小,但在很多地方,还未及笄就出嫁的女子是很多的。若不是她这几年说动了陈氏,一切由着她,以她现在的年龄,就算不嫁出去,婆家也该已经说好了。
她觉着自己和李放年纪小,但旁人并不会这样以为。
就连李放本人,说不定也不是这样的想法。
外祖母这样慎重地对待荣王府长孙少爷的到访,放在任何一个世族高户里,都才是最妥当,最正确的态度。
是在保护她的名声,也防止发生不该在此时发生的事。
小鱼想通了这点,立刻点头应诺。常氏便叫了白芪送她回荇翠馆换衣裳。
听说李放来访,不管是碧桃还是常宁都很开心。
碧桃对李放的印象可好了,她可一直是坚定的李鱼党,一心想着若是小鱼能嫁给李放这样的高高飘在云端的天家子弟该有多好。
而常宁,则是因为李放也是个吃货,同为吃货,有不少共同语言。而李放又往往能用手段死缠硬逼着手懒的小鱼帮他弄出新鲜的吃食来。所以李放来了,等于她又有新鲜东西可以吃了。
碧桃拉着白芪,把她家姑娘的衣柜衣箱子全都打开,放了一屋子桃红柳绿,让人挑花了眼。
几个少女挑了半天,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白芪拍了板。
挑了一件樱桃粉的素面绣暗银牡丹纹斜襟镶银毛襕边通袖小衫,系一条月白刻丝裙底漫湘绣锦鲤戏荷叶的长裙,底下着一双茜红素缎缀真珠的软鞋。白芪捡了条烟紫双幅夹金丝轻罗纱的披帛给她披上,又将她头发打散重新给梳了个娇俏的双环飞仙髻,拿四朵赤金镂空蝴蝶压鬓,又挑了一只赤金满地娇分心,这还不满意,又拿了一串疏落的黄豆粒大小的珠串绕在髻上。
白芪又让丫鬟拿胭脂水粉来,要给小鱼装扮装扮,换衣裳戴首饰这都算了,可是她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还涂脂抹粉做什么?不过是去见个朋友,打扮这样隆重也太过分了。
唐小鱼捂着脸,死活不肯往脸上刷墙粉,最后好说歹说,只答应涂点口脂,还不肯让人帮忙,只拿着小指肚子轻轻沾了沾胭脂膏,淡淡在唇上抹了一层。
只是这唇色一深,眉毛就显得有点淡了。唐小鱼叹了一口气,拿了一只螺子黛,又将眉尾向外拉了拉。
她站起身,张开双臂转了个圈儿,对一屋子惊呆了的丫头们说:“这样总行了吧。”
常宁捧着脸嗷嗷乱叫:“姐,你这么打扮真漂亮,跟仙女下凡似的。”
连平素跟着常氏,眼界比较高的白芪都连连点头:“这样庄重又不失颜色,看着清爽又娇俏,确是再合适不过了。”
唐小鱼满意了,在首饰匣子里捡了一对莲子米大的单粒真珠耳坠戴上。
荇翠馆离着鹿鸣馆也不算太远,不过经过两条庑廊,穿一个月门就可以到了。
鹿鸣馆就在后院二门一出去的地方便是,原是内宅主母们见不便请入后宅的外客所设。唐小鱼在屋里倒饬了许久,也不知道李放在那儿有没有等急了,所以她拎着裙角,走得风一样,苦了后头的一干丫鬟,跟着几乎是一溜小跑。
眼见着就要靠近二门了,突然她瞧见前头也有一队人马急惊风一样掠过来,两下里眼见着要撞上了,小鱼赶紧来了个急煞车。
“表姨妈,表姐,您二位这么急着,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