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吃五谷杂粮,自有生老病死。当时他已经想着要将乌尔玛接入侯府,当个姨娘也算是配得上她的身份。玉城那时尚在孕中,虽然不高兴,但她也没表示过反对。反而要将自己身边的侍女开了脸给他做姨娘。
裴和当时就强烈反对过了。在他看来,玉城是嫡妻元配,乌尔玛是他心口的朱砂痣白月光,一柔美一娇媚,已是人间极致。他不是那样贪心薄幸的人,对旁的女人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还有什么理由,什么动机去害死玉城?
至于乌尔玛,玉城过世之后他也派人细细查问过,乌尔玛当时根本就在府外,完全没有动手的条件和时机。
他在玉城过世半年就将乌尔玛娶进门,这事是他欠考虑,行事太急躁了,所以才叫岳父抓住把柄,一年两年二十年的闹。虽然事后他也有些后悔,但对于荣王家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势他也十分恼火。更别说荣王居然派了人日夜盯着裴简,做出一副他连亲子都要害死的架式来。
想他镇南侯裴家,先祖还是平阳长公主驸马,当年追随太|祖皇帝开疆辟土,立下不世战功,受封冠军侯。大齐掌军之人,皆以先祖为师,那是多大的荣光。到了祖父这代,虽然由冠阳侯改封镇南侯,那也是用实实在在的功劳换得的。
裴家坐镇南疆数十年,不说将南疆治理得如铁桶一般稳固,却也是给南边带来数十年安定繁荣的日子。
为什么到了他这辈,就要生受李家人的窝囊气,被李家人当街辱骂殴打,让他做出当街奔逃这样丢脸的事?
若此时此地换在滇南他的地盘上,他定要让人将这父子祖孙压住,好好地跟他们理论一番,让他把这些年的羞辱、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出来。
不然他真的会被他们逼疯。
但现在不能。
这儿是京城,是天子脚下,就算是镇南侯府里,也并不全是与裴家贴心贴肺的人。
他只能忍。
“裴简的事,你打算给我们一个什么交待?”
此时开口出声的是荣王世子李坦。荣王一脉因有西凉血统,家中男丁各个身材高大,五官深邃,相貌十分俊美。李坦平素着着儒衫,举行温文儒雅还看不出来什么,此时一穿战甲,色泽浅淡的瞳仁里便染上一丝血气,比他裴和这个实际掌执边军的军人还像个军人。
裴和是被李坦追杀过的,对这个大舅子有着天生的畏怯感。
倒不是说他武功不是李坦的对手,实在是声势上有差,每回见着他,就好像老鼠见着猫的那一瞬,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裴和心里又惊又惧又怒又悲,对李坦说:“交待?舅兄要我裴和做什么交待?裴简是你外甥,更是我的嫡长子。你来找我要交待,我又去哪里找人要交待?”
想着裴简的音容,裴和眼角发红,险些又要落泪。
玉城走的时候,他都没这样痛过。那时候玉城走了,他身边还有乌尔玛这朵解语花可以寥慰愁怀。可是裴简走了,就跟要了他半条命一样。那是身体里有着他一半血脉的亲子。也更是因为裴简走的时候不是只带走他自己的一条命,还把裴家几代多年的努力一并带走了。
爵位被削,他以后有何面目面对同僚朝臣的指点嘲笑?更有何脸面去见裴家的列祖列宗?
裴和在心里愤愤,觉得天道如此不公。天家果真无情,裴家也是天家的姻亲,为何就如此偏心,为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这么些年一意地为难他。
李坦哪里管裴和心中的委屈愤慨,只是冷笑一声道:“你心里何曾有过半点父子亲情?若不然,裴简这些年何必过得那样辛苦,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现在他不见了,想必你心中快意得紧,总算我外甥将世子之位腾出来,可以让你捧着送给你的心爱之人了吧。”
裴和大喝了一声:“舅兄慎言!这些话你若再说一遍,休怪我不念旧时情份。”
“不念又如何?”李坦毫不在意,“你我之间又何时有过旧情?”
“李坦。”荣王终于发话了。
“父王。”
“跟他废什么话。”荣王拿着棍棒在地上点了点,“去把那贱婢抓来,押到荣王府里去。裴简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再还给镇南侯。”
“岳父!”裴和听了荣王这不讲理的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您开什么玩笑?”
“老子可没空跟你开玩笑。”荣王冷冷看他一眼,“如果裴简回不来,你就永远也别想见到那个贱婢。如果裴简真的没了,就让她到阴曹地府为奴为婢地伺候玉城和裴简母子两好了。”
“你!”裴和听了荣王的话,好悬没气得吐血。
这老头儿太不讲理了,乌尔玛又不是荣王府的家生奴婢,她是自己的妻子,岂是可以任由他们这样恣意判定死生的人?
“你们别欺人太甚!”裴和咬着牙,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祖父,我看也别等简表哥回来了,直接送那女人下去伺候我姑妈得了。”就欺负你了怎么样!李放手里拎着一根哨棒,在手里挽了个花,颇有些跃跃欲试。
他打小就知道这位前姑父的事。虽然没人敢在老爷子面前提,但不代表人家不会私下里议论。玉城郡主是荣王的小女儿,聪明又漂亮,家里当仙女儿一样捧着供着,以至于为人单纯,过于理想主义。她虽然是家里娇养的女儿,但并不像别人家的千金小姐那样娇弱。她女红书画什么的颇是拿不出手,但自小跟着父兄习枪舞剑,不说能当个女将军,最起码身子骨儿棒得很,就算寻常三四个男人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裴世子又非难产,生产过程也并不多长,也没有产后血崩这种要人命的问题,怎么莫名其妙就亏了身子,突然就死了呢?
若说没鬼,谁也不会信!
再说裴简,自小三灾八难,谁家子弟成长的过程都没他惊险。
这也就亏得荣王有先见之明,派了数拨忠心仔细的手下日夜不休地盯着看着,否则裴简根本长不大。
可是不管荣王的人怎么对裴和说,哪怕是裴简一再去向父亲求助,裴和查出来的真相都是子虚乌有,还有几回扯上荣王派来的人身上,成了他们蓄意挑拨世子与夫人的关系,离间世子与侯爷的父子之情。
久而久之,世子便再也不肯与他父亲说话了。
这情况,到了乌尔玛生出儿子之后,愈演愈烈。
天底下,也只有裴和这一个被屎糊了脑子的人才看不出猫腻来吧。
反正在李放的心里,甭管有没有实证,乌尔玛这女人,怎么死都不冤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