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房里忽然就没有声音了,几个打下手的工人全都傻了眼。
朱平安没话了,他的屁股正坐在刚刚说完的‘皇帝椅’上边呢。
大座之上,怎能容别人觑觎!
天启脸色忽然变得极为奇怪,有种感觉很微妙的抓住了他的心。
他忽然想父皇那道遗诏——枃,是父皇给他起的名字。
枃为梳丝之器,乱丝梳之可清。
可是乱世呢?真能校得好,检得清么?
天启心头发热,他很想看看那两道遗诏中写了些什么——
就在朱平安站起来准备赔罪的时候,天启一把拉住了他。
“这个位子,你坐或是我坐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话声音不大,别人没有听到,朱平安却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心头百雷齐震,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他脸上惊慌错愕然神色,回过神来的天启哈哈一笑:“就这么定了,平安椅,很好很不错!”
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朱平安:“皇兄,你觉得这个东西怎么样?”
坐在椅上舒服的都不想下来的天启随口说:“当然,这是朕一生坐过的最舒服的椅子。”
朱平安趁热打铁:“皇兄可曾想过,将这个东西变成产品,用来获利?”
周围一众人一齐开始抽气,觉得这个宁海王说话越来越不注意了。
大明祖制轻商重农,身为皇家子孙,居然和皇上在这里红口白牙的谈利?
这个宁海王莫不是疯了?
果然天启的脸色一变,“看来朕还是对你轻忽了,回头我让内侍将太祖、世祖,以及各位先帝的实录给你送过去,你好好研读背下来。”
朱平安摇了摇头:“皇兄,我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想对你说,想不想听?”
天启帝定定的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说吧。”
朱平安:“贾人夏则资皮,冬则资絺,旱则资舟,水则资车,以待乏也,商人怎么了?天下士农工商四大行当,士子读书明理,农户辛苦劳作,工人制作万物,商贾周流贩卖,都一样是工作,差别在那呢?”
天启被他气笑了:“商人逐利,如蝇吸血,空手套白狼。”
朱平安:“那是别人看着商人家财万贯眼红!人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好吧?也需得风里来雨里去,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比看老天爷脸色吃饭的农人强不到什么地方——有时候朝廷一条法令,或是行商途中遇到强盗,轻者失财丢物,重则性命不保。”
他的一针见血,说的天启哑口无言。他书读得少,文化水不多,加上朱平安说的这些更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言论。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那不对。
“皇兄,你让我去济南剿匪,您可知道为什么白莲教屡禁屡灭,为什么总有老百姓跟着他们混的原因么?”
“你知道?”天启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你什么意思?”
朱平安垂下眼皮:“皇兄,您高高在上,尊贵无极,根本无法想象底层民众过得是什么样子?可是这些我都经历过——”
天启被他撩拨起来的火瞬间熄了——
“我是从民间来的,知道银子的重要。皇兄你想,如果人人都过上好日子,朝廷不加税,有难了朝廷帮,谁还会再闹事呢?”
他说的是大实话,可天启脸色已不能用难看形容了:“国库实有些亏虚。”
朱平安毫不客气:“不是虚了,是已经空了,而且是寅吃卯粮,来个风吹草动,就接近崩溃的边缘了吧。”
背书一样平淡的语调好像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浇到了天启头上。
天启瞪眼瞅他,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对。
“这些——都是老师教你的么?”
朱平安毫无廉耻的点了点头,全然不顾远在辽东的孙承宗接连打了好几个喷涕。
“积弊已久,朕也没有办法。”天启说的是实话,他接手时的大明朝已经是烂得不能再烂。
“皇兄,我在济南有一个铺子,专门做神仙榻,生意挺不错的。”
天启哼了一声:“你那个丁点大的铺子能赚多少银子?”
朱平安嘻嘻一笑:“皇兄,就我来京的那个月,每月可以赚这个数!”
天启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见对方举着个爪子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