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安心里动了几下——那小眼神既强悍又脆弱,就象爪牙还没磨利的小狼,天生带着几分凶气。
对方脸上全是警觉,将手里那两个馒头藏到身后,身子不停瑟瑟发抖。
苏婉儿母性大发,伸手将他拉过来,用手帕给他擦血。
“这位大叔,今天我管个闲事,能问问这是怎么地了么?”
“干你吊事,你谁啊你?”
“嘿,我这暴脾气啊。”叶沧羽哼了一声,一巴掌敲在他的肩头:“觉得自已块头大,脾气也见涨么?”
被他拍了一下,大汉半边身子又酸又麻,这才意识到这几个人不是自已能够招惹的。
“不是俺们要欺负他!”
大汉一秒变成弱鸡,冬瓜大的脸瞬间变苦瓜:“你问他,这都多少次了,太欺负人了。”
朱平安:“有话好好说。”
说来奇怪,那大汉满腔颠三倒四的怒火,当他看见朱平安的一瞬间,突然就哑火了。他周身那几个同伙也看出不对,挤眉弄眼,咳嗽打响,做种种提示警醒状。
大汉审时度势,长叹一声,断定今天是栽了。
老百姓过日子,求得是个平安,惹不起的只能躲得起。
“算啦算啦,看在几位公子的份上,俺就不计较了!”说完愤愤瞪起眼朝少年喝骂道,“今天算了,下次再敢去俺家偷东西,腿不打断你的!”说完朝地上吐了唾沫,转身便走。
敢情这手中紧攥的馒头是偷来的——听这口气还不止一次,难怪人家生气。
“等等,这个你们拿去,权当他吃你们的馒头钱!”
宋小宝一扬手,一道银光直奔胖大汉而去,势如奔雷避无可避。
本以为这一下非得头破血流,没想到力量不大不小,恰好刚够将他的头砸出一个包。
南宫英雄一声惨叫:“我的,那是我的!”
苏婉儿哈哈大笑。
文震孟莫名其妙。
朱平安解释:“宋小宝出门,身上从不带钱。”
旁边同伙将吓瘫在地的大汉扶起,将那银子交在他手上,周围一行人发出此长彼短的一阵吸气声。
别说两个馒头,两个馒头山也买得下来。
意外惊喜的大汉拿着银子带着人,狼奔鼠窜的去了。
要债的走了,围观的人也散了,朱平安眼光在少年身上不停的睃巡。
“有手有脚,为什么要抢?”
在听到抢字的时候,少年硬梗着的头居然低了一低。
文震孟叹了口气,“生涯不复旧桑田,瓦釜荆篮止道边。日暮榆园拾青荚,可怜无数沈郎钱。”
南宫英雄眼神无比祟敬看着他:“啊啊啊,他好厉害的说,张嘴就是一首诗啊。”
“什么啊,”宋小宝扁了下嘴:“这是北宋晁补之做的,诗名流民。”
朱平安伸手自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到少年的手中。“这银子拿回去,够你们全家吃一年馒头的啦。”然后站了起来,向叶沧羽几人招手:“走啦,咱们办正事去。”
其实说不说的没必要了,他们都已经知道,象少年这样的人在时下有一个统一的名字,流民。
所谓流民,也就是难民。
成为流民的原因很多,比如天灾、瘟疫,还有人祸。
大明京城,流民屡见不鲜,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流民涌进京师,他们拖家带口,携儿带女。青壮的进城里打工,老弱的只能要饭,年成好的时候勉强能混上个温饱,年成不好的时候卖儿卖女卖自已都是平常事。
实在活不下去了,揭杆起义的也有。
对于京城流民,朝廷每年多少也都会拨出一些银子安置,彼此利益矛盾不是那么尖锐。
可是朱平安知道,用不了几年,随着魏忠贤的大权独揽狂征暴敛,这此流民将会随着一首“吃他娘,喝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歌谣,将整个大明彻底掀翻。
走了一会后,南宫英雄猛然转过身,从一颗树后扯着耳朵提出一个人。
“银子都给你了,怎么还跟着我们?”
少年不答理他,一双眼盯着朱平安,还是那种强悍又脆弱的眼神。
“有什么事要求我帮忙?”
少年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突然冲上来,拖着朱平安的衣襟就走,这动作委实吓了众人一跳。
南宫英雄下意识伸脚就踢。
苏婉儿尖叫:“哎,好好说话不行么,别动手!”
朱平安发现他眼里先前的倔强凶狠不见了,换上了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有种你打死我的拧劲。
“别闹了,有什么事好好说,我能做到一定帮你行不行?”
少年胀红了脸,眼底放出喜悦的光茫。
一行人七拐八扭来到一处地方时,朱平安和他的小伙伴全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