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孙家鼐与周馥久居宦海,更兼熟读经书,养气功夫常人难及,然还是齐齐脸上变色——此三大罪名单论一条便可定斩罪,三条齐至,那当真是斩罪变凌迟,一人牵满门!
“太后将此折交于国师爷,更是声言‘勿以此为念’,虽是皇恩浩荡,然……”孙家鼐忽然闭口不言,但在场之人皆是精明至极,自是明白其话中深意。
“国师爷,”周馥也开了言:“虽是太后有此言,然不妨写一辩奏折子,便劳烦庆亲王亲呈太后,更能消弭朝廷之疑虑。”
鹏一笑,道:“现下乃战时,与德立盟,是为利器;拥兵自重,乃为强军;至于尽改祖制,却系欲富强之道,以太后之圣明,更是早明此理。”
周馥道:“虽则太后圣明,然朝中好事者众,以此辩奏之折,亦能塞住悠悠之口。”
鹏却依旧不以为意,道:“现下之要却非是此,而是战和大事。”
鹏神色如常,奕劻却把心放了下来——本来太后虽无奉旨问话之言,然实则却是如此之实。一边是权倾天下之太后,一面又是风头正劲之国师!奕劻委实不愿加在其中,是以一直心中忐忑,现下见鹏似乎毫不在意,便心中一宽,开言道:“以太后之圣明,必能解国师爷之苦衷,待本王返京后,必当在太后面前尽力分说。”
鹏道:“多谢庆亲王好意,然此折实则事小,仅为太后敲山之用。”
此言一出,奕劻、孙家鼐并周馥三人皆未答言,以三人之识见,当亦明此理,然则却不似鹏这般出言无忌,是以一时寂然。
还是鹏又道:“太后有言,三国之劝,委实难拒。更欲让本国师裁处如何罢战,便是早已然下定和谈之心。”
鹏再看看奕劻,接着道:“然法、俄之调停,却为割地赔款之压,本国师自是难容,此番还是先前之言——割地赔款断无可行之理!”
“国师爷,”孙家鼐不安地道:“虽是如此,然只怕太后所虑——若果一味强硬,法、俄与日联手,却也难当。”
鹏冷笑道:“法、俄虽有盟约,然若说与日联手,却是不能。各安算计之心,离间不难也。”
“国师爷,”见鹏有几分动气,周馥出言劝道:“外敌当前,还须一致。”
听闻这自己的常言,鹏瞬间冷静了下了,他看看一脸焦虑的孙家鼐和周馥,又看看坐立不安的奕劻,忽然一笑,道:“却是本国师失态了,还望三位海涵。”
孙家鼐暗舒一口气,道:“眼下国师爷治下,各业渐隆,然毕竟积淀不厚,若果再过数年,当可大成。到时遑论日本,便是英、俄等列强,亦可一争高下。昔日……昔日……”他本想说昔日淮阴侯韩信,忍一时之辱,终成大业,然想到毕竟韩信身遭横死,以此相劝国师,是以不吉。又想说昔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最终吞吴,然毕竟鹏非帝王,加之奕劻在场,此言亦有不当之处,是以一时大名鼎鼎之孙尚书也卡了壳。
见鹏展露笑颜,周馥也是心中一宽,他与奕劻并孙家鼐不同,父子皆在鹏麾下,且又系李鸿章荐的人,虽是朝廷官员,亦把此身做鹏之幕僚,是以说话更直,道:“昔日老子教孔圣道‘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此乃柔德也;故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坚。’”
鹏亦笑道:“本国师更闻,老子之齿以坚硬尽没,独舌以柔软长存……”说到此,其余三人皆开颜,室内气氛登时为之一松。
鹏收敛了笑容,抬眼望望窗外,忽道:“承蒙诸公之教,本国师还应行韬光养晦之举,便劳烦庆亲王回奏太后——”
见奕劻聚精会神,鹏续道:“一者,既有外邦调停,可接受之;二者,为示大清诚意,本国师可先行裁军;三者,割地赔款一节太后但有裁度,本国师必定凛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