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虽然是光绪的客套之言,然翁同龢似乎并未多心,他施礼道:“老臣自当尽力。”
光绪帝暗叹一口气,又道:“今大清积弱,外衅危迫,急宜及时发愤,革旧图新。而国师于直隶并山东两省大行新政,甚是见效,朕意当可借鉴行之,不知老师何意?”
听闻是问变法之事,翁同龢略略吊起的心稍缓——本来他早已风闻,恭亲王奕于太后并皇上探视之时有对翁老不利之言,然他素知恭亲王对康有为深恶痛绝,是以翁同龢思量当是因自己与康有为先前来往过密所致,却未料到此番皇上虽是问新政之事,却牵扯上了国师。
然细思之,国师爷手握雄兵,治下之民政更是兴旺,税赋大都变通截留用之,可谓便是国中之国,若入值中枢,只怕自己之地位也要大受影响,便言道:“国师爷于一隅试行,虽见成效,然中国之地大物博,地区相差甚异,老臣之意,还是请皇上另择贤能,主持新政。”
光绪帝道:“老师之言甚是,然可有举荐之人?”
翁同龢却是一怔,本来自恭亲王奕病重之后,他自己便为军机处说一不二之人,只当是该自己主持大局,却未料皇上居然让自己举荐贤能。便道:“群臣因遁者众,一时难择。”
光绪帝显然早已料到老师之言,当即道:“据闻章京康有为素有大才,老师何不举荐。”
终于说到了正题!
翁同龢道:“臣与康有为不相来往。”
光绪帝一怔,回思恭亲王奕的“居心叵测”四字,当下后背似有冷汗沁出,便道:“然先前闻老师素有保荐之言,今番为何又云不相来往?”
翁同龢道:“康有为实乃居心叵测之徒,还望皇上明察。”
光绪帝目光瞬间转寒,道:“先前何以不说?”
翁同龢显然有备:“臣近见其《孔子改制考》知之”。
这话实则是实言,要知翁同龢起初的确甚是看重康有为之才,然随深交,愈发认为康氏执拗,见光绪帝不明自己之意,便又道:“其《孔子改制考》一书荒诞不堪,学术驳杂,名虽为正人心,实则为惑人心,老臣之意,必禁此悖论之书。”
光绪帝不答,一时间,偌大的宫殿内杳无一音。
良久,光绪帝方道:“虽是老师有此断语,然其毕竟素有才名,可否由朕召见,细观其人。”
这话说得算是委婉,然竟欲召见康有为,可见翁同龢适才之言皆未入光绪帝之耳,翁同龢不禁大呼道:“此事万万不可。”
“缘何不可?”光绪帝声音中已然有了怒意。
然翁同龢却丝毫不惧,他只道自己心胸磊落,且身为皇上老师,是以仍道:“启奏陛下,康有为其人热中奔竞,行不践言;治学则剽窃武断,只以大言欺人。似此之辈,焉能面圣?”
光绪帝闻言却不再动怒,只是冷冷地道:“老师想必是乏了,且先行回府,日后再议。”
注1:虽是上清帝第三次书,然却是光绪帝首次看到的康有为上书。
注2:此公羊为齐国名儒公羊高,作《公羊传》。主要有微言大义,三世(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之说,成为儒学“十二经“之一。康有为借用公羊传“微言大义”来说经,议论时政,是以有独尊公羊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