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理亲王之言毕竟非比寻常,更何况话中还抬出了更有分量的国师!
一时间,大殿俱寂,王公大臣全都闭上了嘴巴。
良久,载漪之弟贝勒载濂方才缓缓道:“拳民能避火器虽无实据,但其勇猛之气,不顾生死,实为敌人所惮,不扰良善,则系众口一词。若令统兵大员忠信者将其妥为招抚,练为前队,足以壮军威而寒敌胆。就大势言之,拳民总宜抚,不宜剿,而洋人总宜力拒,不可姑容。”
奕劻深知端王载漪、庄王载勋与贝勒载澜、载濂几个为溥儁登基已是红了眼,自己实在不宜再辩,便抬眼望向那高高在上的圣母皇太后。
慈禧终于开口:“究竟该拳民临敌接仗,有无把握,诸卿须细加察验,谋定后动,万不可孟浪从事。”
尽管此番未议出结果,然晓谕义和团解散的诏令却在刚毅的一句“义和团无他心,可恃”的话语中不了了之。在端王载漪、庄王载勋、贝勒载澜、载濂与刚毅等的默许甚至引领下,义和团大举入京。
紫禁城,仪鸾殿。
“拳民入京,局势动荡,应尽驱乱民,以保京师。”说话的是太常寺卿袁昶。
端王载漪第一个跳了出来,伸大拇指厉声呼道:“好,此即为失人心第一法。”
卸任驻外公使归国任吏部侍郎的许景澄道:“然团民不受约束,多有搅扰外国使馆之事,诸公使已然多次照会我总理衙门,要求平息事态,且各国兵舰云集,万不可战。”
话音刚落,刚毅便道:“何以不能战?有团民足恃。”
袁昶道:“臣曾微服往东交民巷,见匪中枪而死者伏尸遍地,并不能避枪炮,究不能恃。”
载漪大怒,刚想发难,却闻慈禧太后开了金口:“此必系土匪,绝非团民,若是团民,决不至中枪炮。”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太后已是表明了态度,载漪、刚毅等暗暗得意,许景澄、袁昶等寥寥几人却是焦虑万分,但又不好直驳,正在转着念头之际,却闻一个声音响起:“庆亲王,你先前有言,国师曾云团民并不能避枪炮,此言可是为实?”诸人闻言更惊,因说话的却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光绪帝!
奕劻好不为难,本来他打定了一发一言的主意,谁料想光绪帝不鸣则已,一鸣便找上了他。
“这个……”奕劻已是大汗淋漓,他只望太后能出言接过,哪知慈禧却一言不发,一双凤眼却盯住了自己。毕竟光绪仍是皇帝之尊,且话语中抬出了国师,想是太后也有几分顾忌。太后都不出言,其余王公大臣更是鸦雀无声,一时间大殿内全部目光均集中到了奕劻身上。
“国师有言,团民能避枪炮,实属谬传。”奕劻心一横,还是据实道来。
国师乃祭天时临凡,在座的诸公多亲眼目睹,尽管载漪等早已恨死了光绪帝,但却也不敢质疑国师之言,正自转着念头,却又闻慈禧太后开了口:“法术不足恃,岂人心亦不足恃乎?今日中国积弱已极,所仗者人心耳,若并人心而失之,何以立国?”
到底是大清权谋手腕最深的慈禧太后!一番话轻轻巧巧把法术之争套到了人心之争上!那本来极重的国师定论便绕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