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毕竟已年过六旬,实在不愿再受颠沛流离之苦,自不愿节外生枝。
见王文韶一时无话可解,慈禧又道:“不妨电告吕海寰,希冀磨得一分是一分,若实在无果……”慈禧顿了一顿,还是道:“若切实不能挽回,应与照会议明,此次专使原为道歉,姑为通融酌允,以后仍按照各国通行之礼,不得援此为例。”
王文韶忽然满腹辛酸——泱泱大清,居然需如此忍辱负重,实在难堪!
“若无可挽回,老臣之见,或可令随行人等皆托病相避,仅由醇亲王带翻译一人面见德皇。”
此法子却算得个“无法之法”,慈禧正要点头称是,却一眼瞥见案几上的国师奏折,忽然一阵烦躁,自语道:“早知如此,还不若令许景澄先行赴德……”
哪料此言却是给王文韶提了醒,只闻其道:“亲王赴德,实为国师爷擅自允可,不妨由国师爷出面交涉,素闻其与德方来往甚笃,或有转机。”
保定府,鹏之居所。
“中国惩罪赔款,久已诚心谢过,特派亲王出洋,本欲重修旧好,不意德主欲行坐见,且令随行人等皆行跪拜之礼,此邦交之礼实在不妥,务望设法电达徳外交部,切实力争为要。”
望着西安的电文,鹏笑了一笑,道:“强权即公理,威廉二世当真自大。”
此番虽是折辱的大清使节,然毕竟皆为华人,是以鹏自不会撒手不管,他想了一想,道:“电告云坤,设法保全大局,莫伤及大清国体。”
德国,波茨坦,皇宫。
一封商界人士的请愿书送达威廉二世的案头,署名中,几乎荟萃了整个德国的工业巨头。
“与中国缓和关系?”威廉二世忽然抬眼问道:“此时两国之经贸正值如火如荼,缘何有此一信?”
外交大臣皮洛夫微一欠身,道:“此事应与清国公使来德有关。”
威廉二世瞬间明了,此乃是中国通过德国工商业人士来为外交事务施压来了,登时冷笑一声,道:“然则拒见清使,便会使德国受损么?”
皮洛夫道:“眼下一个庞大之使团受克虏伯公司之邀,正与各界洽谈订单,其数额颇巨,工商业界皆欣喜若狂,自是不愿因此小节受损。”
这个代表团正是鹏派遣而出,几乎与许景澄同时动身,分赴欧、美二洲,团长正是云坤。
威廉二世的性格却最是狂妄自大,自对此胁甚为敏感,当即道:“中国对我方之依赖远胜于我对华之依赖,即便断绝与华之关系,又有何干?”
皮洛夫微微摇头,道:“若果是十年之前,自是如此,然现今中国之工业一日千里,世界知名工业皆有分厂,且均能独立制造,便援引克虏伯公司为例,其中华之分公司规模比之艾森总部有过则无不及,其资源供应与研发项目甚至大有青出于蓝之势,此时与中国翻脸,实非上策。”
见威廉二世若有所思,皮洛夫又道:“现今英、日及俄、法皆有盟约,我国纵然军力甚强,然身处包夹之中,寻求盟友已是当务之急,中国素与法国有旧仇,又与日本有恨,且近来因东三省之缘由,又与俄国剑拔弩张,实为德国引援之力助,此亦为提尔皮兹将军之意。还请陛下三思。”
听到了提尔皮兹的名字,威廉二世终于抬起头来,道:“提尔皮兹亦有此意么?”
皮洛夫点头道:“其与远东曾与大清国师深谈,甚是倾倒,此番因筹备海军舰炮比武未及亲身至此,特委在下转言。”
工商界外,军界亦有此意!威廉二世鼻孔中冷哼了一声,虽仍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然还是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