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铭摇头叹道:“去了只怕你就再难脱身,淄青可不比河中啊。”
薛戎闻这话面色骤然黢黑一片,喉咙似被人捏住,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李茂曾听薛放说过,淄青与河北骄藩接邻,前任节度使李纳骄横跋扈,几度起兵反叛朝廷。建中三年更与幽州节度使朱滔,魏博节度使田悦,成德节度使王武俊歃血为盟,相约称王,后虽战败归顺,却仍占据淄青十二州之地,与河北三镇互为唇齿,割据自雄。现任节度使李师古素有大志,对朝廷阳奉阴违,与邻镇也多有龌龊,在他治下为官无疑是件苦差事。
见到一向稳重的薛戎如此失态,李茂的心里不觉也沉重起来。
在外游历了十天,三人回到薛家庄,此番游历李茂收获不小,不仅开阔了眼界,增长了知识,还有一笔意外收获。
芩娘见李茂回来,满心欢喜,手脚麻利地烧了热水来服侍他洗漱。正午的阳光很充沛,李茂再次认真地打量这个小妮子,真是越看越欢喜,小女子不仅人长得娇俏,还十分的勤苦耐劳,肯做事且做事很有效率,把屋里屋外一尘不染,把自家也收拾的清清爽爽。
她的穿着十分朴素,一套洗的发白的粗布青衫,裙角、袖口收的很窄,衬托的胸腰臀层次分明,看着就赏心悦目。虽然已经入冬,她却还常挽着袖子做活,整个人一团精神,似永远有使不完的力气。
见她忙的脚不沾地,李茂招呼道:“你先坐下来歇口气。”芩娘应了声,端着水盆出去,洗了手和脸,侧身滑进屋来,叉手立在李茂面前,低着头,不说话。
李茂指了指桌案上的一个布包,说:“打开看看。”
芩娘愕了一下,怯怯地走到桌前,慢慢地打开布包,顿时吃惊地往后退,仿佛包里盘着一条毒蛇,她连连摇头说道:“这个我不能要,太贵重了。”布包里是副金银头面,一副鎏金梳篦,一支金凤含翠的步摇,两支金钗,一支玉钗和一支银钗。
朱铭以奖掖义士之名给了李茂十贯钱的赏钱,李茂拿出三贯钱答谢了乔五等人,又拿出两贯钱给老夫人和韦氏买了些礼品,表表心意。
余下的五贯钱在出门前他交给了芩娘,让她买匹布裁两件衣裳穿,芩娘拿了一贯钱让他带在路上使,余下的尽数收了起来,一文也没舍得花。
李茂拿起一支金钗,一支银篦,道:“这是我买给你的。你且收好。”又指着剩下的首饰说:“朱明府赠大郎十贯盘缠,大郎嫌带着累赘,就让我在城里换成了金银。金锭银锭不好入手就换成了这些首饰,谁料他们又看不上眼,嫌粗笨,执意不肯要。我让青墨送给夫人,青墨劝我别去讨嫌,无奈只能拿回来,你且替我收着,将来得个机会再还给人家。十贯钱,可不是小数目啊。”
这一说,芩娘笑了,她麻溜地接了李茂给她买的金钗银篦,捧在手心,宝贝的不得了,低头浅笑道:“青墨说的对,他们这样的人家不稀罕这样蠢笨的东西。夫人那儿随便一根钗子也值百十贯呢。这些东西就是她身边的婆子们、大丫头们也未必看的上眼。”说过又道:“咱们替他们收着,聚少成多,将来熔了铸尊金佛献给老夫人。”
李茂叹息一声道:“怪只怪我等穷人实在不懂贵人的生活。”又问:“你在薛家每月能拿多少工钱?”芩娘正在收存首饰,闻听这话,抿嘴笑道:“还真是个呆和尚,我是薛家的奴婢,奴婢哪有工钱?衣食住行都是公给,每月有二十钱零用,逢年过节老夫人、夫人会打赏一些,活做的好管家婆婆会打赏个三钱五钱,可是也余不了多少钱。我今年十六,十岁那年才有零用,每月三文,随后逐年增长,我花钱算是顶顶节省的了,这几年也不过才余下九百六十七文,还不到一贯。”
李茂道:“去曹州后我有薪俸可拿,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芩娘道:“有了薪俸,应酬也多,能有拿几个钱回家?”稍顿,又道:“到了曹州后,我想过去服侍夫人,每个月能有一千五百钱。”
李茂打断她的话:“若只是为了钱,不去也罢。大郎是县尊,我再怎么混也断不至于养不活你,你又何必去受那份累。”
芩娘咬了咬嘴唇,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