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后,孤山镇内热火朝天,买了地的各路大神们,开始大兴土木,运送砂石木料的货船堵塞了航道,各家为了早日把建材运入城内,争相向城防营行贿,便是一个最普通的门卒一天也能捞得一两贯好处费,李茂不介意他们弄点小钱,但需要他们恪尽职守,他亲自安排了几次暗访,当众惩办了几个吃拿卡要,拿钱不办事的营卒。
营卒有些迷惑,纷纷向青墨问计,青墨小手一挥,豪气地说:“钱照收,但事也得好好干,那些拿钱不办事的活该倒霉。”众人恍然大悟。
李茂对青墨的这个解释还算满意,他站在孤山镇的东城楼上,眺望着远处湖面上的帆樯,把薛戎临别前交代的那几句话又琢磨了一遍,越想越是感到沮丧。孤山镇表面浮华下,却是暗流涌动,开春后各山头间合纵连横,闹的十分紧张。
李茂的地位决定了他不可能深入参与这场角逐,却又无法置身事外,这让他十分苦恼,一番深思熟虑后,李茂决定到郓州走一趟,设法抱抱那棵最粗的大腿。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到郓州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为了让此行显得合情合理,李茂绞尽脑汁,却仍旧是一筹莫展。
李茂从城楼上下来,信步向邻近的真善坊走去,随行的摩岢神通提醒道:“晚上要去赵将军府上赴宴。”李茂眉头拧了起来,这是十天之内赵和德第三次请他赴宴了。自从海州回来,李茂的身上就被烙上了赵和德一系的印记,为此他得了不少好处,比如顺利上位城局使,但李茂一直有意与赵和德保持着距离,熟悉但不亲密。
赵和德也有意识地维持着两人之间的这种关系,他必然也知道,李茂并不是一个容易驯服的人,逼的太紧可能会适得其反。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赵和德频频向李茂示好,孤山镇暗流涌动,他需要盟友。
“知道了。”李茂有气无力地应道,仍旧走进了真善坊,那里有一家味道很地道的蒸鱼馆,李茂去过两次,印象很不错。一份蒸鱼刚刚上桌,一个苍头和一个半老徐娘就闯了进来,二人扑通跪在李茂面前,同声喊救命。
摩岢神通刷地拔出刀来,向外面看去,街上人来人往,并无异样。
李茂认出那苍头正是文书丞家的老奴,便搀扶起二人,询问何事。
妇人道:“城局若是不答应,老身就是跪死也不起来。”
李茂笑道:“你不起来,我便不答应。”
那妇人愣怔了一下,还是乖乖地站了起来。
摩岢神通拔刀而起,惊得四邻不安,李茂便引着两个人到了后院,掌柜的认识李茂,赶紧安排了一个房间。
进了门那妇人又要跪,被苍头一把拉住,苍头叫道:“城局不是外人,家主有难,他岂能袖手旁观,你只说便是,哪来这么多礼。”
妇人这才擦擦红通通的眼,说明了来意,原来是文书丞到淄青节度使府核销粮草时,账册数目对不上,军府判官怀疑文书丞贪赃,当场将其扣押。贪赃之事非同寻常,文书丞不敢使用与于化隆有关的关系,而他十数年追随于化隆,除了这些关系,他在郓州却无半点得力的关系可用,迫不得已下他买通牢子给妻子吴氏捎了封信,让她带上细软去郓州疏通。
文妻闻知丈夫被扣,顿时慌了手脚,哭了一场后,整个人就魔怔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主意也拿不出。文书丞在清海军向来有冷面判官之称,办事公事公办,有些不近人情,因此朋友不多,有那么一两个,又因为跟于化隆太过亲近,文家不敢请托。
文夫人魔怔后,她的养母戚大娘拍板做主,来找李茂帮忙。李茂曾是文书丞的下属,出任城局使后,也是公事上有交集,长相往来,是文家的常客。
戚大娘人老成精,看准李茂是个可以信托的人,这才求到门下。
李茂默默地点了点头,对戚大娘道:“此事还须嫂子亲自出面,她的病情怎样?”戚大娘道:“魔怔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茂唤过摩岢神通,嘱咐他去请葛夫人,一时在文家会齐,葛夫人号了脉,笑道:“气急攻心,你们谁扇她一巴掌,她就好了。”众人面面相觑,葛夫人微微一笑,不再理会众人,自去了。李茂对戚大娘道:“你自幼把她养大,打她一巴掌,料她也不能把你怎样。”戚大娘道:“阿弥陀佛,她的脾气有多大,你是不知道,我怎敢打。”让苍头动手,苍头咳咳不停,连连摆手说胸闷。
青墨挽起袖子走到文夫人面前,道了声得罪,一巴掌扇过去,文夫人白皙的脸上顿时显出五指手印,人愣怔了一下,用手揉着脸,问:“你们谁打我?”
戚大娘见她醒转,便道:“你魔怔了几天,我怕耽误救郎君,这才请城局打醒你。”文夫人闻言,向李茂蹲身施了一礼,眼睛红红的道:“大郎落难,我一个妇道人家吓得六神无主,全没了主意,一切全凭叔叔做主。”李茂道:“我陪嫂嫂去郓州一趟,若只是账册有误,料必也不是大事,疏通一下即可。”
文夫人擦擦泪,又施一礼,道:“全凭叔叔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