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听了,随口调侃道:“她老人家做了郡国夫人还在为天下有情人保媒拉纤,精神可嘉,难能可贵啊。”说过,并不在意。苏老夫人也不是第一次给他说亲了,昔日在成武县做捉金使时,她就找过薛戎夫妇,欲把济阴县郑长诗家的女儿配给他,被他婉言谢绝。
薛戎夫妇回乡后,她见李茂跟文书丞夫妇走的熟,又派人来找过吴氏,对李茂的终身大事继续表示关注。不过以她偌大年纪不顾身份地亲自跑一趟,还是让李茂吃惊不小。
“哎呀,你不要嬉皮笑脸,这件事你得重视起来。”文书丞敲着桌子说道,一张笑脸瞬间凝重起来:“这回她保的是苏振的小女儿,成武县赫赫有名的苏三娘子。”
李茂愕然吃了一惊,苏老夫人冒着酷暑,颠颠地跑了六十多里地来孤山镇,原来是为苏卿保媒。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亲自出面保媒,看来是志在必得。至于苏家,必是下了血本的,力求促成这桩婚事。
只是,这是为什么?
仅仅只是三天前,苏家人还欲将他置于死地,若非自己自幼习武,体质非同一般,从业后又专门强化过抗击打训练,抗击打能力超人一等,只怕早已葬身火海。
仅仅只是过了三天,苏家人就前事尽忘,要招自己做女婿了,这个转变也太快了点吧。
见李茂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文书丞忧心忡忡地说道:“苏家不是一般人家,苏老夫人更是有名的难缠,既然她亲自出马,这桩婚事只怕你是躲不掉的。”
李茂笑道:“我为何要躲?苏振在成武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行善乡里,向有美名,苏卿听说人长的美貌,又精明善持家,这样的好姻缘,我求之不得呢。”
文书丞睁大了眼睛盯着李茂,诧异地问道:“这种事你也能拿来说笑?苏家是成武大族,他有个霸道的兄弟叫苏东,有个儿子在京里做官,他还有个女儿嫁给了曹州司法参军汪洵。汪洵出身河东大族,向上三代出过使相,他还有个姑姑早年随咸安公主远嫁回鹘。
咸安公主为天子第八女,贞元四年远嫁回鹘长寿天亲可汗,长寿天亲可汗死后,按照草原收继婚制度,嫁给其子忠贞可汗,忠贞可汗去世,再嫁其子奉诚可汗。贞元十一年,奉诚可汗病故,无子,唐册封其宰相为怀信可汗,公主又嫁新可汗。
十余年间,回鹘四易其主而公主不失可敦(皇后)之位,汪洵的姑姑身为咸安公主的陪嫁,也侍奉过两姓三辈四任可汗,养育的几个儿子都十分出息,其中一个还封了王。”
李茂暗吃了一惊,汪洵祖上出过使相他是知道的,不过那已是四十年前的事了,自那以后汪家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他父亲为官一生,最高只做过县主簿。李茂原先以为汪洵能在曹州站住脚靠的是他六亲不认的孤臣行径,在官场上做孤臣很不受人待见,但这种人却是上官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自那晚见识了汪洵的另一面后,李茂对这个人的印象有了颠覆性认识,他怀疑汪洵极有可能跟铜虎头有粘连,甚至根本就是铜虎头安插在曹州的暗桩。
至于他还有回鹘王庭这层关系,李茂闻所未闻。回鹘与唐乃是兄弟之邦,在平定安史之乱中回鹘(时为回纥)曾出有大力,安史之乱后,唐国力大损,相继丢失河西、西域,西部屏障尽失,吐蕃屡屡寇边,甚至攻破长安城。
大唐重兵屯于京西备边,既无力平定河北割据藩镇,也无力西进收复失地,只能运用娴熟的外交手段,拉拢回鹘共同对抗吐蕃,在这种情况下,处理好与回鹘的关系便成了大唐外交的重中之重,那些与回鹘有关系的官员,身上无形中就多了一重护身光环。
李师古野心勃勃,暗中蓄力对抗朝廷,吞噬邻道,淄青地方养不出好马,河北三镇蓄养的军马从不对外贩售,淄青所需马匹都是从塞北草原购置,这其中突厥马占了很大比重,回鹘现在是草原霸主,与大唐既是兄弟之邦,也互相提防,不跟他搞好关系,买马即无从谈起。李师古需要汪洵的这层关系。如此一看,汪洵的身份就不仅仅是曹州司法参军这么简单,在淄青他绝对是个重量级人物,绝不是苏家这样的土豪能得罪的起的。
想到这,李茂忽然间恍然大悟,对苏家急着嫁女一事看的无比透彻。
苏家不敢得罪这个女婿,苏蓉因礼佛而丢失儿子一事若被汪洵知道,只怕从此失宠,苏家若失去这个大靠山,两代二十年间积攒下的家业很可能不保。苏家能在二十余年间由小康人家变为成武首富,表面上是苏振父亲勤俭持家,善于经营,但真正的发家原因却是贩卖私盐和马匹,这两桩生意没有过硬的靠山根本寸步难行,汪洵无疑就是他们家的靠山。
苏家不能失去汪洵这个靠山,这是苏东要杀人灭口的原因,也是今日急着嫁女儿的原因——人没杀成,他们需要堵住李茂的嘴。
想到苏卿,李茂的眼前浮现出一张清秀的面容和诧异的眼神。
想使美人计封住我的嘴,好啊,我接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