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堂上黑幕高挂,几个仆奴正搭着梯子往门头上挂黑幕。王炳臣的几个侍妾和庶出子女则披麻戴孝,跪在堂下嚎哭。李茂一眼就看到了身材瘦长的秦造眠,秦造眠也看到了他。
“老先生昨夜饮酒过度,三更天溘然长逝了。”
李茂心里一紧,继而悲从心起,王炳臣昨夜还与自己把酒言欢,共赏歌舞,一觉醒来却就做了阴阳隔路人,生命之脆弱,命运之无常,竟至于此。
李茂戴了孝章,到灵前向王炳臣鞠了三躬,回身又安抚他的一众侍妾和子女。王炳臣的身后事有他的几位学生帮忙打理,远在襄州做官的长子,在洪州的次子也将陆续赶回,他又是有官职在身的人,礼部亦将有人协助办理后事。
事发当日下午,长安县司法佐赵金久带着几名胥吏来到上奏院,询问起王炳臣死前的一些情况,李茂觉得有些诧异。赵金久解释道:“王家有人向县里举报说大夫死的蹊跷,坚持说若不查问个明白,便到京兆府告状。薛少府认为兹事体大,特遣我等过来问问。”
李茂道:“王大夫去世前,曾连夜饮宴,宴散之时……”
说到这李茂忽然住了口,赵金久吃这晚饭已经有二十年,李茂的犹豫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只是他老谋深算,忍着没有发问。循例问完话,赵金久道:“叨扰之处,请侍御海涵,改日当设酒赔罪。”李茂道:“皆为公事,不必如此。”
目送众人离开,青墨神秘兮兮跟李茂说:“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李茂道:“生死祸福,旦夕之间,有什么好说的。”青墨道:“不然,这位老先生是在床上风流死的。”李茂叱道:“胡言乱语!此话休要再提。”
李茂骤然发这么大火,倒是出乎青墨的意料之外,魔怔半响,也想不出李茂的这股邪气从何而来。
李茂此刻的心里却是另一种感受,细细想来,此事的确有不合常理之处,昨夜王炳臣的神态做派与平日里的稳健决然不同,尤其是当着他的面与宠姬大秀恩爱,更是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当时只以为他的酒多乱性,现在想来却是大有可疑之处。
一则王炳臣久在官场,****饮酒,练出一副奇大的酒量,在上奏院是有名的善饮,李茂自度与他单独放对也无胜算,昨夜到访时,他府中并无他人,一个人在自家喝酒,有必要喝的酩酊大醉吗?此其一。
人说酒醉心里明,酒喝多了对神经的确有麻痹作用,但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多多少少还是能把握一些,除非是烂醉如泥。
昨夜王炳臣在宠姬身上上下其手时,还能与李茂谈笑风生,并不见得十分醉,以他的稳重性格,在没有醉的不省人事时,何以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凭白让自己轻视?此其二。
李茂怀疑的第三点,是王炳臣死后,出现在王宅里的不是他平日最信任的几个学生和助手,而是秦造眠。
秦造眠自然也算得上是他的心腹,但他在上奏院的地位不高,能调动处理王炳臣后事的资源有限,而且他虽是王炳臣的准女婿,却也不见得比同知张贺年,判官钟健和陈如同更得王炳臣信赖。
他不久就要做王炳臣的乘龙快婿,在这个礼教大防的时代,准老丈人猝死,准女婿来拜祭是要遵循一定的礼仪的,哪是想来就来的。
换句话说秦造眠若不是王炳臣的准女婿,王炳臣猝死后,他出现在这,嫌疑反而会更小一点。
最后一点,李茂仔细观察过,在王炳臣的灵位前没有见过那位被他捏胸的貌美宠姬,她现在又在什么地方?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一切都是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