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道杀人嫁祸,这个李茂并不感到奇怪,他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能力,令他惊讶的是在淄青被李师古压的死死的李师道,竟会有能力调动神策军为其所用!
李茂有些自责,为自己的大意,更是对李师道刮目相看。
一行人刚走出平康里北门就被一队红袄军士拦住了,神策军服饰以黑色为基调,整个禁军莫不如此,在长安着红袄的军卒只有名义上隶属金吾卫,实际归京兆府调遣的京兆逻卒。
“某奉京兆府尹大令,带嫌犯李茂过堂。”
一名绿袍文官手持京兆府正堂竹签,向神策军要人。
“笑话,神策军的事几时轮到你们京兆府来管了?”
“李淆、李茂并非神策军人,若无诏书,就请小将军放人。”
“我奉令办差,恕不能从命。”
“那就得罪了。”
绿袍文官阴着脸举起了令签,隐蔽在四周街角的数百逻卒呼啦啦地围拢过来,腰悬刀,手持枪,张弓搭箭,剑拔弩张。
神策军卒不过三十人,被数百逻卒围住,神情有些惊惶。
神策军卒仗着北衙禁军的身份,在长安城横行无忌,与京兆逻卒屡次发生冲突,神策军卒若吃了亏,便呼朋唤友公然冲击京兆逻卒军营,喊打喊杀,京兆逻卒若是吃了亏,却不敢踏足神策军营半步,由此京兆逻卒对神策军卒恨之入骨。
为了平息京兆逻卒怨气,宫中特意降旨严禁神策军士冲击京兆大营,京兆逻卒将圣旨摆放在辕门口,每有神策军卒追来,便宣读一次圣旨,以此为护身符。
今日京兆逻卒人多势众,若借机暴打他们一顿出气,那便是白挨打了,神策军卒不免胆颤心惊。他们中有人认出那绿袍文官正是京兆府司法参军钟炼,便悄悄提醒统军校尉李航:“是‘铁面炼’,不好惹。”
李航自然听过钟炼的大名,倒吸了一口冷气,只是骑虎难下,有些抹不开脸。
李茂在马上笑道:“都是天子爪牙,有话好好说,莫要因我伤了和气。”
钟炼和李航各自横了他一眼,李茂此刻酒已醒,见京兆府和神策军为自己当街对峙,见有机可乘,便故意出言挑唆。
李航硬着头皮把佩刀举起来,喝令道:“军令如山,谁敢挡路,格杀勿论。”
三十军士齐声一吼,佩刀一起出鞘,气势雄壮,自己为自己壮胆。
“奉令办案,谁敢拒捕,格杀勿论。”钟炼寸步不让。
数百逻卒齐声一吼,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痛殴老对手,报仇雪恨。
一个早起的商贩推着一辆独轮车打此路过,见两军对峙,不觉战战兢兢,正贴着沟边往前蹭,忽听得吼声连连,心里一紧张,撒腿往前跑,心慌脚软,一不留神踩了空,嗳哟一声连人带车翻进了水沟里。
京兆逻卒爆出一阵欢笑,临近的便丢了长枪赶去救人。
这一笑,气氛大大缓和。太阳越升越高,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平康里是九流三教混杂之地,让人看见京兆府和神策军当街对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要带他走,也由得你,给我一件信物为凭。”李航提了个折中的方案。
钟炼把手中令签丢给了李航,李航横了李茂一眼,双腿一夹马腹,分开人群悻悻走了。三十名神策军卒长松了一口气,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隔一条街的崇仁坊南坊门内,京兆府府尹李实望见麾下干将钟炼接回了李茂,长舒了一口气,一边揉着心口,一边对左右道:“不得了,不得了,小王这京兆尹是没法再干了,太吓人,吓死人了。”
昨夜三更天左右,长安县禀报说散骑常侍李淆被人刺杀于家中,家人在凶案现场找到了刻有李茂名字的玉佩。
李实一听这话脑袋就是嗡地一响。
“这是欲盖弥彰,这是有人在栽赃陷害。”
李实丢下这两句掷地有声的话后,立即派人去找李茂,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人带到京兆府。
李茂和李淆有过节不假,但这过节已经揭过去。李茂送了他那么厚的一份礼就是明证,李实相信人的诚意跟送的礼物是成正比的,礼越厚说明心越诚。
他因此判定杀人的绝不会是李茂。再说了,真的是李茂要杀李淆,又岂会把刻有自家名字的玉佩丢在凶案现场?
既是蓄谋杀人,那就该什么都不要带嘛。
但李茂不在进奏院,青墨和摩岢神通两个明明知道他在哪,却因错估了形势就是不说。这一耽搁,神策军就插手进来了。
得知神策军在平康里抓了李茂,李实大惊失色,神策军受什么人指使插手进来,他不得而知,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有人要借李淆的死做点文章。
这些人的矛头或许是冲着李茂去的,但弄的不好要连累自己。
李实派出麾下最得力的干将钟炼半道劫人,钟炼以京兆府司法参军充任四面街使,有权调动上千京兆逻卒。此人绰号“铁面炼”,做事向来是认法不认人,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就他最合适。
神策军无诏抓人,是邪!钟炼奉令办案,是正!正邪不两立,邪不胜正。
钟炼不负所托,平安地把李茂带回了京兆府。李实却避而不见。事情闹到了这个份上已无转圜的余地,只能如实上奏,听凭圣裁。
圣心难测,裁断的结果是什么,谁也说不准,李实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回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