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正来报信说隔壁打了起来,齐家老汉就和老伴一道过去劝解。老伴临走时嘱咐齐心洗刷好锅碗后把耕牛喂一下,那可是全家的命根子,逃荒要饭也得把它保住。否则即便过了荒年,全家也没有活路。
齐家一家从不让李茂做什么,但李茂总是尽其所能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眼下他就蹲在铡刀旁边铡草料,铡刀价格不菲,全村就一架,各户轮流着用。
铡草可是个技术活,李茂操刀不久,手段未免生疏,齐心就掐着腰站在旁边指挥,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口才可是一般,思路也不够清晰,东一榔头西一锤,说的不清不楚,忙的李茂满头大汗。
齐心就咯咯地笑了起来,骂李茂是笨蛋。
李茂直起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望见齐心还在那笑,便不高兴地说:“笑什么笑,留神闪了舌头,掉了牙,嫁不了人。”
“滚。”齐心娇嗔道,说完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未等李茂回过神来,十六岁的少女忽然投怀入抱,哭的泪人一般。李茂捧起齐心的脸,吻了她。然后说:“快则半年,慢则一年,我一定回来接你。”
齐心使劲点点头,道:“我等着。”
二人还要多说两句话,院门突然被人撞开了,老二齐皓风风火火奔了进来,一头扎进柴房,摸了把铁叉就往外跑,至始至终未对院子里杵着的两根木桩瞅一眼。
院外很快就传来了打野猪的声音,据说有头大野猪带着一家三口闯到村外的田地里啃食高粱杆子,这可是送上门的美食,打了野猪,家家都能打顿牙祭,不过野猪这畜牲凶猛的很,人少没家伙可不成,听说老二去打野猪,在屋里哄媳妇的老大忍不住冲了出来,扯了把铁锹就跑了出去。
他走后不久,老大媳妇也出了屋子,发髻散乱,衣衫有些不整,她尴尬地朝李茂和小姑子笑了笑,把俩孩子往屋里一锁,忙着出门看热闹去了。
院子里空落落的,李茂尴尬地朝齐心笑了笑,说:“都忘了大哥大嫂也在。”
齐心拢了拢头发,笑道:“我哥脾气不好,我嫂嘴不好,二哥就是小心眼,其实人也不坏。”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后,齐心沉默了。
此刻李茂的心里也在天人交战,这三个月来齐心悉心照料自己,朝夕相处,若说没感情那是假话。齐心长相清秀,心地单纯善良,十六岁的姑娘浑身洋溢着无穷的魅力,又是主动投怀送抱,要他怎么拒绝?
若在以前,李茂觉得自己有资格去爱她,即使给不了她名分,其他方面也能给予足够的补偿,但是现在,自己前途未卜,祸福不知,要他如何抉择?
片刻犹疑后,李茂抱起了齐心,已经拿走了她的心,却要丢下他的人吗?
……
事后,齐心一言不发地回灶间去完成她未竟的工作,李茂则继续去铡草。
村里来了野猪,齐家邻居两口子立即结束内讧,夫妻俩一个找刀,一个找绳,忙活着去抓野猪,赶来劝架的七姑八婆们叙了会家常,就各回各家。
齐家老母亲望了眼自家的院门,忽然改了主意,她没有回家,而是跟着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一道去村口看男子汉们打野猪去了。
野猪横死在铁叉之下,三头小猪被生擒活捉,村里的规矩,从来都是平均分配,不管有没有出工。
这一分就是大半夜,当齐家老汉带着老伴领着儿子媳妇拎着猪肉回家时,齐心的屋里已经熄了灯,老妈妈又望了眼李茂的房间,也没了灯。
她微微叹了口气,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茂临走那天,齐心一直把他送到村口,人多,她不便再远送,眼杂,她不敢逾规乱矩,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李茂,李茂不敢直视她,两个人都憋得十分辛苦。
齐家庄近在郓州咫尺,却封闭如另一个世界,从这个世界出来,一些真相才渐渐露出水面,这年第二个六月初的那晚郓州城里发生了一场兵变,主谋刘悟勾联合四大家族欲杀节度使李师古,拥立刘悟为节度使。
政变中李师古死于非命,观察副使、度支副使李师道领军讨伐,斩杀叛将三十余人,祸首刘悟却在其子刘从谏等人护送下杀出重围,逃了出去。
据被擒者称,辽东经略使李茂也参与了政变,而今畏罪逃亡在外。
事情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而今淄青大局已定,曾经的秘闻早已传遍街头巷尾,只是因为齐家村消息闭塞李茂才一直未能得知。
“真相。”李茂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狗屁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