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看到李荣光闪烁的眼神和哆嗦的嘴唇,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瞪得直直的,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你……你……你醒了!”
那孩子呆滞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囫囵话,下一刻便扑到李荣光身上大声哭泣起来。
李荣光虽然不明白那孩子为何痛哭,但他压到自己的关节骨头,一阵痛楚随之传了过来。
“嘶!”
李荣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幺郎,你咋了?”那孩子极不可置信地望着李荣光,很明显他已经意识到是自己的举动影响到了李荣光,但看他瞠目结舌的样子,却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
虽然艰难,李荣光还是龇了龇牙,示意有些疼痛。
“你能感觉到疼痛了?”那孩子一蹦而起,方才还哭得稀里哗啦的,转眼之间就喜上眉梢,末了还在李荣光的脸上拧了一下问道:“疼吗?”
李荣光有些想笑,但脸部肌肉僵硬,身体不听使唤,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终于有感觉了,终于有感觉了,好直长老果然没有诓我。”那孩子说到高兴处,双手捧着李荣光的脸庞,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面前模样清秀的孩童眼中的泪珠不自禁掉下来,滚烫至极,李荣光心中莫名有些难受,只不过那种抚摸的感觉很熟悉,很熟悉,就是这种感觉编织着他一生的梦境。
他模样清秀,声音怪异,看不出是男是女,衣衫单薄,手脚粗糙,肯定吃过不少苦,李荣光意识到这孩子是为自己受了这么多的苦的时候,眼眶便不由有些湿润。
他张了张嘴,艰难地说了一句“你是谁”,可是声音出口之后却变成了低沉的嗡嗡声。
那孩子又是一愣,旋即“吧嗒”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道:“幺郎,你终于说话了,阿姐以后再也不孤单了。”
那孩子再次高兴地跳了起来,在小木屋中手舞足蹈,边跳边唱:“精诚为人上天闻,田中致雨山出云,仓廪既实礼义申,但愿常在不患贫……”
那孩子一边跳,一边笑,一边对着李荣光做鬼脸,浑然有些忘我。李荣光静静地看着,感受着,他知道他以前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舞蹈,听过这么好听的歌,以后也不会见到比这更好看的舞蹈,听到比这更好听的歌。
“幺郎,阿姐,听起来像是一对姐弟,只是,这到底是他哪门子的阿姐呢?”李荣光心里沉吟着,不由细想起来。
只是这一想竟引起头部胀痛,他不由哼了一声。
本来正自轻歌曼舞,不亦乐乎的女孩一急,突然使劲咳嗽起来,李荣光心中担心,目光紧紧盯着她,却见她猛地咳出一块核桃大小物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阿姐将那物事捡起来,一边从怀中掏出手绢擦拭一边问道:“幺郎,哪里不舒服吗?”
令李荣光震惊的是阿姐此时的声音甜美柔和,宛如天籁,他甚至忘了该给阿姐一个回应,犹自呆呆地望着她,眼神中充满着好奇和不可思议。
在梦中就是这声音不停呼唤着他,不停为他祈祷的,此时此刻,这个自称“阿姐”的女孩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他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人了,他默默想着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阿姐看到李荣光呆愣的神情,眉头有些紧蹙,显然是担心他的病情。李荣光看她紧张忧愁,又不免低落起来,可这样一来反倒令阿姐更加着急。
少顷,阿姐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说道:“幺郎,你先躺一会,阿姐去大人那走一遭。”
“大人?”李荣光心里一阵咯噔,对这个词语有些莫名的反感。只不过他支吾了一下,依旧没能说出话来。
阿姐对他笑了笑,甜甜说道:“等着我哦!”随即便又将那核桃大小的物事重新咽入喉咙,飘然出门而去。
阿姐的离开带给李荣光莫大的空虚之感,他烦躁惆怅了一会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该理理眼下的情况。
只是当他看清四周虽有些破旧但构造结实,设计古朴的木屋时,他再次震撼了:五开间,四架椽,进深三间,平面呈长方形,单檐歇山顶,柱头斗拱为五铺双抄偷心造,各种斗欹部的幽度极深,拱瓣棱角显明,内部搁架铺作斗拱硕大,叉手长壮,侏儒柱细短,构成极平缓的厦坡,虽然是一个简陋破烂的木屋,但对有过数十年考古经历和文物研究的李荣光来说,他似乎毫无缘由地就认出这是一间货真价实的中晚唐时期的木式建筑。
是这唐朝木屋来到了我的世界,还是我来到了这唐朝木屋的世界?李荣光一阵心思翻滚,犹自不知道究竟谁是谁的过客。
联系到阿姐的衣着言语,他大致觉得后者比较贴近事实,只是他还没注意到他自己,因为躺在木床上的他看起来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然而,他终究有着与自身极不相符的知识、能力、胆色,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