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光自然感激店主,与虫儿笑着喝完粥后,便去跟店长说,为了报答店长的盛情,决定帮店长精心做一份早餐权当酬谢,顺便也替店长招揽招揽生意。
店长是个地道的长安人,自古士农工商之分极为严苛,商人在世人眼中并不光彩,他看得出李荣光身上穿着的绸缎料子非比寻常,是以也不愿较真,随他玩去。
李荣光在虫儿身边耳语几句,虫儿便离开车行往外走去,而他则站在车行门口大声吆喝道:“过往的老少爷们,夫人娘子,小子与朋友打赌来此体味商人生活,今儿个蒙这位……”
李荣光一愣回头对店主说道:“您老贵姓?”
“免贵,免贵,小老儿姓秦,在通化门做了几代车行生意了。”店主有些拘禁又有些得意地说着,目光扫视着堆满小店的轮辕辐毂,目光中充满着珍视之情。
“哦……秦老先生……”李荣光打个哈哈继续喊道:“秦老先生瞧得起,收我为车店伙夫,今儿个小子就要露一手爆炒柳芽菜的绝活,在场的诸位只要采来新鲜稚嫩的柳芽便可免费品尝小子的爆炒柳芽菜,倘若有在秦老先生店上选购车件的则勿需备料,即可品尝。”
店主秦老先生蒙李荣光看重,又觉得这孩子举止有趣,也跟着高兴,吩咐伙计给李荣光准备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
路人大抵觉得这孩子自吹自擂,有心看他出丑,竟当真有急需车件的主顾进店选购,坐在一边等吃李荣光的小菜。
更有人在店前起哄,笑他无菜可吵。正笑闹间,便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喊道:“柳芽来了,各位让让。”
众人回头,便见一衣着简朴的女娃领着一票采芽妇女急匆匆地往店前行来,原来附近采芽的妇女们听说柳芽能卖钱,纷纷带着新鲜的柳芽往车市赶来。
李荣光对着菜篮一一看过,挑选出淡绿微黄,寸许长度的鲜柳芽后,对着人群喊道:“柳色黄金嫩,软炸一枝春,有谁愿意出几枚小钱买了这柳芽,小子保证出锅后第一个份独给他吃。”
人群中一阵倒喝彩声,来往车市的多是行商穷苦人家,偶有大富巨贾的小厮仆从路过,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几枚铜钱看似不多,却很难有人舍得拿出。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就在李荣光决定求助店主的时候,人群中突然爆出两声呼喊:“我出!”
一声沙哑,李荣光不用看也知道是虫儿,另一声颇为豪迈,李荣光循声望去却没看到是谁。
本来有些散开的人群再度聚集回来,唐人好热闹,反正四周车行尚未全开,买与不买姑且不论,权当打发时间了。
李荣光本来想找另一位仗义疏财之人拿钱,却猛地瞧见虫儿眼泪巴巴地盯着他,双手抓着一枚铜钱使劲往前伸。
李荣光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郑重地接过虫儿手里的铜钱,那铜钱温暖至极,还带着淡淡的香味,也不知道虫儿贴身收藏了多久。
“第一份柳芽菜给家姐了,但这枚钱太珍贵,小子不舍得,有哪位大娘小娘愿意给小子赊一篮子菜,小子必定加倍偿还。”
众家娘子们一阵窃窃私语却拿不定主意,更有人见买主付不起钱,提着自家的柳芽要走,这时那豪迈之声又起:“真是啰嗦,老夫不要你那第一份,只要给老夫做点吃的就行,一大早没吃饭,饿都快饿死了。”
李荣光这次瞧见了那人模样,他自称老夫,须发杂乱,面容惨淡,麻衣麻鞋,手里提着斧子和凿子,似乎是车行做工的伙计。
那人将六枚铜钱隔空甩了过来,稳稳落在李荣光的面前。
“多谢老人家!”李荣光将虫儿那枚铜钱收进衣服,恭敬地捡起六枚铜钱,那六枚钱形状与普通铜钱无异,但入手冰凉,仿佛带着魔力一般,李荣光有一刹那的恍惚,再掂量铜钱时并没发现什么区别。
李荣光用六枚铜钱换了五篮新鲜柳芽,随后移了粥锅,架上小号铁锅,唐时炒菜技术并没有发展起来,连合适的锅、铲都找不到,李荣光找来一块薄竹片,与柳芽一起清洗干净,便开始吆喝道:“美味菜肴现已开始!”
李荣光脑子里有无数做菜的手艺和方式,锅里添油,锅下加火,拿起竹片当锅铲的那一刻他仿佛换了一个人。
他的动作既快且多,一边准备帮忙的伙计完全无用武之地,金黄的油汤,嫩绿的柳芽,各色调料井然有序地在锅里混合翻炒,十里飘香,百里有味。
唐人并不流行炒菜,做饭做菜以水蒸、汽蒸、火烤为主,但唐时的油品(动物油)、调料、绿色食材却比后世更加营养安全。
虽然无合适的锅灶铲勺,但对于一个新锐美食家来说,这不算什么,即便作出的菜稍微欠些火候,可这在太和八年的长乐坡上仍旧具有轰动和纪念意义。
第一个食用爆炒柳芽的是虫儿,第二个是那位出钱的怪老头,两人吃完后的表情和神态仿若登仙一般,意犹未尽,回味无穷。
有人质疑李荣光请了自己人来糊弄老实人,李荣光分别分给几人一点,然而几人吃完之后的神情动作更是夸张。再后来,众人竞相食用,以至于长乐坡四周的柳芽都被采摘一空,车行人满为患,秦老头笑得合不拢嘴,当场让伙计去城里重新做个挑子,给小店命名为“柳芽车行”。
虫儿回味无穷,眼神复杂地望着李荣光,心里堵也堵不住的各色想法,可终究还是一脸崇拜地跟着他笑,跟着他闹,跟着他疯狂。
李荣光做的菜自有一种奇特的香味,那香味无可替代,只因为那种香味源于他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