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来就不是很熟悉,原本分属于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营。顺庆兵,保宁兵,巡防营,练军,民团,马军、步军、炮营……吵成一团。
“出了这么大事,大伙儿怎么可能逃得了!官府的花名册上,你们可都在册子上!”柳刚恶狠狠的吼道,“都给我重新编组,随我一起去保宁府面见知府李大人。”
“凭什么听你的。要去也是去顺庆府。我们顺庆府的兵,凭什么听你保宁的令!”
“就是!散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俘虏们在有心人的鼓动下纷纷鼓噪起来。
“清兵,未必能同富贵,更不能共患难。”在俘虏营,张武穆也在向石忆达他们解释他的底气。“我料定,这些俘虏不出二十里,必然军心大乱。就算不乱,我安插在里面的棋子也会让他们乱起来。那领头的柳刚等人,猛则猛,心计也有,问题是时机不对。刚刚经过大败,他们没有能力组织好清兵。”
“异地相处,如果出现乱军,我也会选择当机立断,杀人立威,稳定军心。但是,如果威望不够,只会让局势更乱。”
张武穆脸上有些悲天悯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石忆达听懂了,整个人都惊呆了,仿佛泥塑一样呆立在马背上。他深深的看了张武穆一眼。
“我一直以为你是老实人。没想到老实人用计,比我算计的还要稳,还要准,还要狠。”
“老实人……”张武穆惭愧的笑笑,“府主不是说过么,我们这些人,要真正理解什么是荣誉,什么是战功,什么是牺牲,要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战功。就算我不用计,他们也会乱。我的人只是推波助澜、见死不救罢了。”
“牺牲几百人,用一点银子换取你们不用那蚁附攻城的法子,这笔账我还是会算的。他们要怪,就怪我吧。我刚才说那么多,其实是想让他们记住我的名字,免得他们下辈子投胎找人报仇,找错了人!”张武穆挺直了脊梁,声音铿锵有力,坚定不悔。
白起为了大秦坑杀了四十万赵人,岳飞为了忠义放弃了朱仙镇之后的战略。这说明,什么都会有所取舍。
府主说的对,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战功,即使他们这一千多人全部死光,能够换取数万数十万百姓的活路,那就是值得的。
否则,蚁附攻城战术一旦展开,绝对会尸横遍野,整个华夏化为焦土。
那样,才是死多少人都弥补不了的损失。
王大虎奇怪的瞅了瞅张武穆,又看了看石忆达,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官道上,一场厮杀眼看就要展开。
“你们干什么!”柳刚着急上火,“都是自家兄弟,你们要干什么!”
“滚开,谁和你这狗官是兄弟。平日里克扣我们粮饷,吃我们兵血也就算了。现在还想抢我们路费,看我们的头,杀良冒功。你当我们是死人!你柳刚是武举,有人保你,我们这些泥腿子可没这么好命!谁敢要我们的命,我们就和谁拼命!”一个干瘦的清兵站在山坡上,厉声嘶吼。“弟兄们,走,回家,接爹娘来军政府享福。”
“你们……你们!”柳刚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出来的。
“接什么接!”一名柳刚手下素有威望的把总站了出来。
柳刚听得高兴,可他下一句话,让他如堕冰窟。
“直接回去参加华夏军,领着华夏军的好汉们杀官造反算逑!”他粗着脖子喊道,“劫富济贫,杀奴复汉,这奴才,老子不当了!”
“柳刚柳大人,你是个人才,怎样,跟着我们一起干!城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今年雨水不足,不少地方的春耕都受了影响。可官府还在加摊派,让我们怎么活!不是这趟出来剿匪,连欠饷都不会发给我们!”
这把总一想到这,不由得悲从中来,自己好歹是个把总,一家人连个像样的的家当都没有。妹妹出嫁的时候,家里连个首饰都置办不了,还是爹去卖了棺材才凑齐了一套最便宜的嫁妆。
这世道,没法活,真的没法活。
那边的人说得对,是朝廷,问题出在朝廷!
为了张营长许诺的五百两赏银,他姓刘的愿意卖命。不就是造反么,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谁稀罕这条烂命!
“就是朱大疤瘌给我们说的,银子全部要交给他,待会儿去乡下砍头,回去好报功,否则,我们回去,不死也会脱层皮!”
平日就不得人心的守备官心腹朱大疤瘌,也就是朱大彪,被人捅了出来。哪怕他根本就没有说过这话,此刻也是百口莫辩。
他帮着朱守备不知道干了多少烂事,一直都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想要弄死他们,报仇雪恨。更不用说现在朱守备死了,他还被指认这么条根本没法辩驳的罪名。
“杀了他!”
群情汹涌之下,朱大彪没能坚持到五个回合。
半刻之后,只留下一地死伤,大部分人竟然调头回去,要引着华夏军去下城!
“我不会放弃的!”柳刚艰难的从死尸堆里爬了起来,浑身是血,摇摇晃晃的朝着官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