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远远的传入城内,压过枪炮声,城内的守卒都是吃惊地看向煌汉这边。
城内的知府和其他文武等人听到,都是神情凝重。而有些有心人,更是激动的热血沸腾。
“艹,起了怪了,这些人竟然排队送死?”杜武阳脸上阴晴不定,“射死他们,我就不信他们这么狠!来多少,我杀多少!”
“将军,不行啊!这是在浪费弹药!”一旁的一个将领满头是汗,“梓潼就是被他们耗干了弹药,直接一鼓而下的。我们不能重蹈覆辙。”
“……那你说怎么办?这绵州城偌大一个城,军资如此少,弹药箭矢能供我用几日?那个该死的知府和他的人,就知道钱钱钱,贪赃枉法。我和大王说了几次,他就是不听。”杜武阳一脸阴郁。
杜明战备松弛,加上势力纠葛,各种扯皮,在办事的效率上完全没法和煌汉比。他们和治下那些大小头目的关系类似于总盟主与盟友的关系一样,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牢靠。杜武阳多次建言杜若飞整顿,可杜若飞总说时机未到。必须要等到拿下成都,才能和那些人摊牌,不然,只会给其他人可趁之机。
攘外必先安内,这就是杜若飞的观点。可安内不是对内绥靖啊!这不,杜武阳这个心腹爱将也因为此事被赶到了绵州来守城。绵州虽好,可是远离中枢,钱粮又被那个知府处处掣肘,杜武阳实在是明升暗降。他就是想整顿绵州军情军权都没有办法。
这好不容易折腾出了军队的一番局面,煌汉又过来了。
“射箭!射死他们!”旁边的将领可没有学杜武阳发呆,干脆直接越俎代庖的代他指挥起来。
放在平时,这种行为,杜武阳不发飙砍了他才怪,可现在,他却没了这番心情。
换了人看见敌人连续四轮排队似的送死,恐怕都没有什么心情。而城头不少军士,甚至动摇了战心。他们已经开始恐惧这样的敌人。他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着这些人,坚定不移的朝着城墙移动,哪怕只剩下一条胳膊一条腿。
城里不少人其实都听说过煌汉那边的事儿,要说上面人不认可,那是真的,可对于小民百姓,他们其实很动心的也有,嗤之以鼻的也有,但都没有此刻来的震撼。
便是杜武阳自己,也完全没有信心。因为,他知道,自己手底下没有这样的人,他找不出这样的勇士来效命。
“我们的机会来了!”隐藏在黑暗中的有些人昂起了头颅。
他们抓起菜刀,晾衣杆,锄头等各种武器,走出了自己躲的地方,朝着有些人走了过去。
“拼命,立功,吃饭!谁跟我走!”一个流民头目霍然站起,“老子反了!反他娘的!”群情汹涌,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流民和乞丐们眼神全都亮了起来。
“皇天在上,圣徒们,救赎我们罪孽的机会到了。去,开城!”一名赤着脚的圣师高举起了手中的木杖,“尘归尘,土归土,为了华夏,牺牲的时候到了!”
“引爆火药库。”一枚隐藏在军队的暗子终于接到并解读出了最新的指令。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默不作声的将小纸条吞进了喉咙。
“又来了!”杜武阳疯狂的大笑,“谁能告诉我,这些疯子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朝着我们进攻?宁死不退!他们为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
枉杜武阳平素杀人如麻,铁石心肠,他如今也不得不震撼于煌汉的军士。更可怕的是,其他将士,不少已经在开始颤抖。他们不是久经战阵的杀场锐士,他们不少人都是刚刚握刀握枪不久。
他们怕了,他们真的是怕了。
就在这时候,城中传来了喊杀声,而伴随着一声爆响,他们最大的火药库飞上了西天。而残存的弹药最多再坚持五个时辰。箭矢,檑木,金汁等守城物资倒是还有一些,或许能坚持个十天半月。
可杜武阳已经不愿再赌。
“我投降。”他召集众军,平静的说出了这三个字。
“将军!”其他人大惊。
“休要多说,如果真的拿我当你们的将军的话,就乖乖的放下武器。”杜武阳怒喝道,他扫视众人,“我们为什么要造反?就是不想让那些清狗,那些狗官,吃我们的血,喝我们的肉。可是,我们造反了,还和他们同流合污。他们换层皮就成了我们自己人。原来被欺负的现在被欺负的更狠。原来想不被欺负的反倒成了狗官的同伙。我到底是为谁在卖命?”
“大王已经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英明神武的大王。可我还是以前的杜武阳。为了义气,我可以为大王出生入死,可为了大义,我也可以放下我的所有去拯救百姓。你们睁开眼看看外面那些军士,那是我们能战胜的么?我们在他们的面前,就好像跳梁小丑!”
“老子不干了!开城,投降!袍哥人家,从不拉稀摆带,要杀要剐,冲到老子来就是,老子认了。”
杜武阳激动的话语震撼了所有人,便是再不识时务的也知道事不可为。杜若飞对他们有什么知遇之恩要用命去偿么?他们的脊梁坚挺到不为清廷卖命,反而为杜若飞卖命么?
不,他们不行。他们可以卖了清廷投降杜若飞,自然也可以卖了杜若飞投降王摩。
三个时辰后,城中大乱的绵州城向煌汉敞开了大门。杜武阳眼见事不可为,开城门,帅众军肉袒出降,王摩力排众议,亲自前去迎接。
绵州,易主。
指使着旁人去接受绵州防务和城内各种东西,王摩自己亲自带队收敛阵亡将士遗体。他抬棺哭灵,用他的枪在绵州东城外刻了一座丰碑,用诗铭刻了历史。
“故国山河壮,
群情尽望春;
‘英雄’夸统一,
后笑是何人?
生逢乱世苦风霜,铁马冰河赴救亡。
人生自古谁无死,我以我血鉴家邦。
魂兮,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