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屋里的人这才突然安静了下来,不过随即里头传来了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后来还伴随着一道踩翻地上铁脸盆的刺耳声音,片刻后,赵三忌借着屋内的灯光瞧见了一个发丝凌乱的中年女人一袭睡袍从内屋里出来,虽面无粉黛,身材微肿,但也不难瞧清楚女人在女孩年纪时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赵三忌咧着嘴朝两人灿灿笑了笑,规矩问好。
老杨这下没容女人发话,一手托着嘴上的烟斗,一手拄着杂货店的门柱,闷声道,“小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大冷天的,你要顾忌一下两个老人的感受。”
未等赵三忌回话,老杨身后的女人便抬起手掌,狠狠一记拍在了老杨的后背,同时把他扯进了屋子,不让他挡着了赵三忌的道,开口先是埋汰了老杨一口,这才抬头对赵三忌道,“小赵放寒假了?赶紧的,快进来,外头风大,小心着凉了身子。”
赵三忌笑着回答道,是刚从学校那边赶回来,不过大老晚的就不打扰叔婶两休息了,自己从厦门那边带回了点东西,这不顺道先给叔婶两送上。
老杨对赵三忌这点小恩小惠不感冒,不顾女人的推脱,挤过身接过了赵三忌递上来的袋子,依旧沉闷的口吻,道“算你小子不忘本。不过收起你那点叨扰两个老人美梦的愧疚吧,以前在这上高中的时候,是哪个犊子凌晨两点不睡觉还有精力跑上这里来捅上一宿台球,最后无良地只扔下两块钱就跑的?”
赵三忌惭颜,尴尬笑说,“以前叔婶两不风华正茂嘛,年青得紧,不算叨扰,再说,现在也不见得杨叔您老到哪儿去啊。”
老杨对赵三忌的恭维不感冒,拿眼角瞥了瞥停在不远处的迷你,随即下了逐客令,或许连他们家门都没踏进的赵三忌一定意义上算不得是客,道说赶早的快点回家去,别让你家老爷子瞎担心,如果哪天得空,记得过来找杨叔喝几杯就是。
赵三忌领命而去。老杨重新关了门,对这会儿已经在厨房里头忙活起来的媳妇低吼道,别瞎捣鼓,人都走远了。女人拿着锅铲探出头,几近责问道,你怎么可以让他走呢?这深更半夜的哪儿搭车啊?再说大冷天,总得吃些热的暖暖身子啊!
老杨不理会自家媳妇的喋喋不休,坐在小板凳上麻利地拆封了赵三忌递上的礼品,云南上好玉溪散装烟草,这小子记性不错,那套被撕了价签的按摩器材,看来这小子一直对他婶子的颈椎病念念不忘啊,还算有良心,至于那些白金酒和灵芝粉,老杨则是嘀咕道,口是心非的小子,刚才还夸他们夫妇两年青来着,一下子就露马脚了。最后,老杨到底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老男人的心里终于失落了,不禁恶狠狠想到,这小子下次要真敢上门喝酒,非灌死他不可。
从F镇到赵家堡,小迷你又花掉了足足一个钟头的时间,若不是碳头熟悉这条道,晓得避开柏油路上一些坑洼的地段,料想时间还要延长一小会。当车子停在了家门口时,已经午夜十一点。这对一个夜晚总是来得特别快的小村落来说,赶路人未免太过披星戴月。下车时候赵三忌却是发现,家里依旧灯火通明,这让自打懂事以来就和老爷子抬杠到现在的他心底突然泛起了丝小愧疚,尤其是看到了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从客厅里走出来的时候,灯光下,那微驼的背,以及斑白的两鬓,刺痛了他的双眼。只是小男人的小倔强或说小自尊警惕着他,现在不该哭鼻子。
“老头子,不是告诉过你自己早点睡吗?又熬夜?不要命了不是。”话虽这样说,赵三忌还是上前搀住了老人,记得自己半年前离开的时候,老头可是还没用上拐杖的。
“臭小子,这还没踏进家门呢,就诅咒起老子来了?”老人瞪着浑浊的双眼,认真地打量着赵三忌,有心想伸手过去摸摸小兔崽子的头,到最后只是化成了简短的两字,“瘦了。”
“你也老了。”赵三忌倔强着不哽咽出声,“长发白也不告诉我一声,早知道就买点何首乌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