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清楚了吗?”他一个眼神递过去,立马有贴身的太监上前听命,“这条路上,除了步才人,再没有旁人走过?”
“回皇上的话,奴才看得真真的,”太监谦卑地俯身,这太监看上去足有四五十岁了,想是在王府里已然久跟着徽祁,他低垂了眉眼,漆黑的瞳仁里却有敏锐的光,人精一般滴溜溜地转着,“除了步小主,再无旁人经过。”
徽祁似乎陷入了沉思,他的目光轻飘飘地穿过前方那一栋栋极尽奢侈精妙的亭台楼阁,墨一般黯沉的眸子里倏忽间有极为复杂的神色划过。
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觑着徽祁的脸色,斟词酌句道:“奴才不明白……皇上为何选中步小主?步小主终究出身低了些,与皇上的情分也浅,如果是柔妃娘娘……”
徽祁冷冰冰地瞅一眼太监,顿时将他吓得不敢再多嘴,“阮定,你老实告诉朕,”徽祁忽地笑了,“你收了柔妃多少好处?嗯?吹风吹到朕头上来了,你这脑袋是不想要了吧?”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阮定赶忙跪下,连连告饶,同时却又咬死了不肯松口,“奴才也是全心全意地为皇上考虑,合宫上下,谁不知道柔妃娘娘宠冠六宫呢?”
“宠冠六宫么?”徽祁嘴角划过一丝轻慢的不屑,那丝不屑如此细微,连阮定都不敢肯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柔妃既是朕最宠爱的女人,朕又怎么舍得利用她以身犯险呢?”
“这栖霞宫,与烟暮亭的名字都是有缘故的,”他悠悠地道,仿佛只是寻常聊天似的毫不在意,“来日方长,朕现今虽然登了基成了天子,可是对于有些人,却也不得不留着心眼提防起来。”
他又在烟暮亭上看了好一会风景,直到时光接近晌午,日头渐渐毒了起来,他才出言道:“摆驾坤德宫吧,朕去瞧瞧皇后。”
“小主,您今天何必去帮那个步才人,她位分本不如您,向您行礼问安也是理所当然的。您何必降尊纡贵地去跟她行平礼?还惹得柔妃娘娘好一顿不高兴。”
长乐宫里,作为蓝漱玉蓝美人陪嫁入宫的侍女莎菱一边服侍着自家小主用茶点,一边愤愤不平地抱怨道。
蓝漱玉饮一口新进贡的雨后龙井,徐徐道:“我也不过是因了刚进宫,与皇上身边的旧人客气一番罢了,她只比我低一级,同在二十七世妇之列,与她行平礼也不算什么。至于柔妃……”她看了看莎菱,笑道,“你怕什么,没看见今天皇后当众驳了她多大的面子么?听说那柔妃昔年在王府里几乎是专房之宠,又是这样跋扈的性子,想必给了当初的皇后和其他侧妃不少苦头吃,旧日的恩怨她们尚且算不过来,哪里有心思波及我一个小小的五品美人呢?”
“是,是,还是小主心思深远,奴婢拜服。”莎菱适时恭维道,“想当初七王爷势盛,又是先皇后所出的嫡子,任谁都觉得太子之位肯定是七王爷的,连老爷都打算将小姐嫁过去给七王爷做正妃,等七王爷一登基小姐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亏得当初小姐身子弱,不宜成婚,否则到了如今,咱们蓝家的情形可就要大大地糟糕了。”
蓝漱玉不语,心底却是深以为然。父亲在先皇时期就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的重臣,诞育七王爷的先皇后更是蓝漱玉母亲家族的近亲,蓝家当时是当之无愧的豪门望族,甚至比之诸位王公也不差什么,当时父亲一力扶植嫡出的七王爷,对几乎没有任何赢面的皇三子徽祁并不关心,谁料一夕之间,乾坤陡转,先皇神秘驾崩,先皇后于三日后自缢于中宫,追随先皇而去,从前韬光养晦不惹人注意的皇三子徽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至高无上的皇权,顺利登基,而曾经风光无限的七皇子徽邺在极短的时间内输的一败涂地,除了世袭的王爵,几乎一无所有。
幸而……蓝家在前朝的势力还在,徽祁登基后仍然启用蓝漱玉的父亲蓝正霖做宰辅,以礼相待,又着意加封了蓝漱玉的兄长幼弟,使蓝家的风头丝毫不逊于先帝时期。
只是出身权臣世家,蓝漱玉与父亲一样,自然明白徽祁的厚待绝非出于真心。
这,也就是蓝漱玉非得进宫不可的原因。
蓝漱玉饮完茶,见果盘里的糕点腻腻的,便有些厌烦,指挥莎菱道:“你去找人把桌上的东西撤了,以后不准小厨房进这种点心来,我累了,去内堂眠一会,不许旁人来打扰。”
“是,”莎菱屈膝,“小主放心去眠吧。”
日光渐渐西移,申时三刻,蓝漱玉刚醒来不久,却见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阮定率一帮小太监们欢欢喜喜地走了进来。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阮定满脸堆笑,“皇上今夜翻了您的牌子,请小主赶紧准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