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默着吃完了饭。
晚间休息时照旧是两人在同一个屋,只不过苏思曼是打地铺。真是风水轮流转,从前都是丫头宫女们打地铺陪她睡,如今她成打地铺陪睡的了。
苏思曼躺在只铺了一床被子硬邦邦的“床”上,满脑子地胡思乱想。出宫之后第一次不再遏止自己去想宫里那些人。
碧玺最近怎么样了?身子应该好全了吧?会不会已经从慎行司放出来了?如今是在哪个宫当差?
说起来,碧玺可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第一个认识的人,也是待她最好最贴心的人,在她心里一直无人能取代。她对她的感情早已逾越了主仆,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从前有什么事,碧玺都会替她安排好,她几乎不用思考什么。虽然后来的事情发展,一度令她怀疑碧玺是不是背叛了她,同陷害她的人同流合污,是引导梁少钧误会她,进而让她背上细作罪名的推手之一。虽然如今想起来,碧玺的有些作为依然值得怀疑,当然,最可疑的自然是她对她的刻意隐瞒,以及她接近她的目的。可现在苏思曼并不想去追究那些,到底,碧玺同别人都不一样,至少,于她而言是如此。
她想,她们的姐妹情一定是真的。这世上只有碧玺一人,在她还是个傻子的时候,豁出命来维护她,对她掏心掏肺地好。她肯给她讲故事,肯教她做燃灯,还甘愿为她捱板子受罚。若是那日在万福寺的不是梁少钧,而是碧玺,她肯定会替她挡了那一剑。
她原本同她一样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却甘愿为奴为婢伺候她。碧玺一定也经历过很多磨难挫折,以公主之躯,行奴婢之礼,从来都安分守己,心中该有多少隐忍与苦痛。她却从不跟人说,相较之下,自己显得脆弱许多。
苏思曼翻了个身,有些感伤地叹了口气,心中好像憋着什么,有点难受。
“还没睡?”
突然传来的声音将苏思曼吓了一跳,随即反应出是渊四娘在同自己说话。
“嗯。”苏思曼点点头,忘了黑暗中渊四娘根本看不到。
“怎么,也在想心事?这几日我老婆子可发现你常常走神,魂不守舍的,还在担心皇甫崇那小子?”
“不是。”苏思曼此时没有同她顶嘴的精力,老老实实否认。
“那是怎么了?”渊四娘可能也无聊睡不着,没话找话。
“我想什么心事还要向您老人家汇报么?”苏思曼有些恼火地抢白了一句,一对一答地,完全扰乱了她缅怀过去的淡淡哀伤的意境。
渊四娘竟也没生气,只呵呵笑了笑,“你这小丫头片子比你娘更有意思。你要是愿意说,我也愿意听。”
苏思曼哼哼:“你自己没本事管好自己的男人,只能怨你自己,别总对我娘耿耿于怀的。”
“咦,这话倒是有见地。”
渊四娘不怒反笑,听得出话里是真赞同。苏思曼倒有些糊涂,这不大像渊四娘的作风。
停了一会儿,渊四娘感叹道:“我年轻的时候太傻了些,如今回想起来,当真干了不少蠢事。”
“哦,是吗?都干了哪些蠢事啊?”苏思曼随口接道,来了些兴致。
“唉,那时候皇甫钺同我说,要跟我私奔,我竟然毫无怀疑,以致后来有了孩子,无颜归家。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我生下阿凌后回过尧云山庄一趟,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那天正是皇甫钺成亲,整个尧云山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我当时就懵了,觉得一瞬间天崩地裂。我蒙着脸混在宾客中,好不容易瞅了个空子将皇甫钺拉到一旁,我想告诉他,我们的孩子出世了。可是他不等我开口,就叫我马上走,说他已经不再喜欢我,说他今天成亲,我不该来找他。他怕人起疑,同我说话时一直冷着脸,不停催我下山。我那时候真觉得他是这世上最无情的男人,可我太傻了,竟然妄想用痴心感动他。我脸上这条疤,便是那日划伤的。我以为这样他就能回心转意,呵呵,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真是蠢透了。”
“那后来呢?”苏思曼有些动容,没想到渊四娘年轻时那样烈性。
“后来——他自然是无动于衷,只冷冷告诉我,我母亲就要病死了。要是我还有点良心的话,就该下山去看看,而不是在尧云山庄捣乱。”渊四娘音色苦涩,想来如今回忆这一幕,依然揪心。
“他这样伤害你,那你一定恨透他了吧?”苏思曼唏嘘不已。
“恨,当然恨。可我最恨的,还是我自己。后来,我竟然愚蠢地亲手将阿凌送到了他手里,我的儿子,最终却成了他威胁我的利器。你说我是不是太蠢了?”
渊四娘语音中无尽的凄凉幽怨听得苏思曼的一颗心也不禁为之狠狠一揪。一个女人要多爱一个男人,才会做出那些疯狂的举动啊!爱了伤害了恨了死心了,最后却发现韶华已逝,人生已老。爱情这个东西,着实令人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