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丸意识到了兄长的异样,他拉梵天停了下来,看看自己牵着的左手,又看看他右眼所蒙着的厚厚纱布,突然笑了,松开了手转而跑去他的右边,拉起了他的右手。在他看不见的右侧世界里轻轻地笑道:“兄长,右眼看不见了也没关系,我站在兄长的右边,那这样就能帮兄长看右边的世界了!”
他一怔,只任竺丸攥紧了自己的手掌,迟迟没有动。
他以为竺丸所说的只不过是一时的笑话,但是为了安慰他罢了。可他在长大之后才明白,幼年竺丸给予他的兄弟之谊,却被他的自私尽数摧毁。
想要弥补,却发现自己早就忘了如何去面对自己的手足、自己的亲弟弟。
政宗以为现在他已经知道如何去宽容他,在那次下毒之事后,就按绯岚所说当他还是个不懂事的、爱玩恶作剧的孩子,可事到如今,他又错了。
政道已经失望了,他也不会再介意这兄弟之情到底还有没有存在的意义。
甚至说,他已经忘了当年幼时所说的,要站在他的右边。
政宗这一刀赌赢了,可依旧输得凄凉。
“兄长,杀了我吧。”他轻描淡写的说道:“不用在那里假惺惺的伪装着自己不舍得,一刀劈了我,这做起来很轻松吧。”
“我不会杀你。”政宗却给了他相反的答案。“你走吧。”
“放走了我,我总有一天会再来找你复仇。”他毫不犹豫的说着,“这一次是三年,下一次也许是五年、十年、二十年——我总有一天要亲手杀了你。”
“那好,那你切腹吧,我替你介错、替你送行,这样可好?”
“我不会切腹的。”政道的脸上依旧不愠不火的挂着笑意,“我说了,我要活着,然后找你复仇。”他顿了顿,“你绝对想象不到,我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所经受的一切苦难,全都是你一手造就的。大少爷,少来一副清高的样子了,要杀就杀,犹犹豫豫优柔寡断,这可不像你啊。”
政宗望着他,揪紧了剑眉,似乎也动了火气,却到一半生生忍下,“小次郎,我不想杀你,你也不要在这里待下去了。母亲大人去了山形城,她很想你。”
“……”听到义姬的名字,政道的表情毕竟有一丝动容。可他随即微微弯起了嘴角,牵动了脸颊上错综的伤疤,嚣张而崩溃一般的狂笑起来:“哈哈哈!母亲大人!你竟然跟我提母亲大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母亲大人!她是被你赶回山形城的!你还在这里装清高的装什么孝子!少爷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他的话却被突如其来的一拳打断,政宗这一拳打得结实,他趔趄了几步方才停了下来,揉揉侧脸,哼声一笑,“被我说中痛处了吗?”他的笑音渐渐成了干咳一般的苦笑:“回去——回去见母亲大人……”说着说着,政道突然双手捂住了脸颊,“哈哈!我这幅样子!怎么回去见母亲大人!?大少爷,你说母亲大人见到我这幅鬼样子,是不是会被吓了一跳?会不会不认我这个儿子啦?”
月色暗淡,他的眼中满满的都是骤然袭来的绝望。
“不会的,母亲大人不会在意你变成什么样子。”他说着,也走近了几步,“小次郎,我们兄弟一场,这次我们各退一步,跟我回家吧。”
“兄弟?”他这时方才回眸,凝视政宗片刻,却冷冷的重复着:“你跟我说兄弟?少爷,说这个词,你不配。而要我当你弟弟,我真是高攀不起啊。”
绯岚匆匆赶来,听到的却只有这最后一句。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在政道还是温柔儒雅的二公子的时候,眼神中的那寸寸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