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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魏绛之功,何其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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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的脸色顿时变了。

宪宗皇帝继位时,梦唐的情况远不及三年前丰淳接手。怀宗皇帝以及再往前的懿宗皇帝等,皆是恣意享乐的庸碌之君,实际上,因玄宗皇帝之后,藩镇割据,宦官得势,堂堂九五之尊委命阉奴之事并不少见,如玄宗之子肃宗时宦官李辅国,在肃宗皇帝病重之时,因与张皇后就新帝人选发生争执,竟公然带人强闯宫闱,弑张后、诛越王,肃宗因此惊骇而死。

其后有顺宗为宦奴俱文珍逼迫退位,年仅十八的敬宗皇帝为宦者刘克明所弑……怀宗皇帝时,宦者王太清何尝不是一手遮天,连时为太子的宪宗都忌惮不已?宪宗皇帝继位后,为除王太清,先后抬举了高平之并邱逢祥与之相斗,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机,才将王太清除去,之后又因高平之自恃功劳,骄横跋扈,为宪宗厌弃,而邱逢祥却以其一贯的静默精明,渐为宪宗倚重,至今得丰淳重用。

玄鸿所说的议边塞之事发生在宪宗登基后不久,王太清尚在,时梦唐内有宦祸未平,外有边患难停,群臣惶恐,除了杜青棠等寥寥数人外,皆提议派遣公主和亲。那时候,宪宗的长女平津公主尚未及笄,若要和亲,自然是其姊妹,其时嘉善大长公主已经下降张氏,而延庆、永寿两位公主却还住在凤阳阁中,只是延庆已经赐婚,没有婚约的只有永寿公主一人耳。

若宪宗皇帝要从臣议和亲,人选不问可知。

然而宪宗皇帝却当朝背诵本朝戎昱的《咏史》之句,笑言戎昱若在,当与朗州刺史之位,并讥诮道:“魏绛之功,何其懦也!”

实际上宪宗皇帝所言的魏绛,乃是春秋时晋国卿士,与周同姓,有功于魏,其人执法严毅方正,为魏伐霍、耿,多有军功,且在史书上有居功不傲的美称,所谥亦是美词曰庄。然因他曾向晋悼公提和戎之策,宪宗皇帝却评其一个“懦”字!

而不久后宪宗皇帝以雷霆手段除王太清、先讨彰义、再伐淄青,斩西川、慑宣武,一时间使各藩镇惊恐不敢怠慢,争相入朝表忠诚之心,其中贺之方甚至还主动请命进攻淄青以求自保……

薛氏恍惚了片刻,才从纷繁的记忆之中收拢情绪,低声道:“元君是说五郎他……”

“五郎年少,虽然自幼为储,先帝调.教也是尽心尽力,可年纪放在那里,究竟是……差了许多!”玄鸿轻叹了一声,望着她道,“他让自己的老师韦造入相本是寻常,可赶走杜青棠却全然为了私愤,先帝英明刚毅,却对杜青棠言听计从,五郎不肯相信——其实,若没有杜青棠,先帝当初根本除不了王太清,更别说其后的中兴之治!此人手段,可见一斑!”

“……这与九娘又有什么关系?”

玄鸿摇了摇头,问起了似乎不相干的事情:“我听说五郎如今身边跟着的是鱼烃,但总理宫人的却是邱逢祥?”

“不错,此人精明能干,却性情静默,倒比之前王太清、高平之之流别有不同。”薛氏愣了一愣,才答道。

玄鸿却冷笑了一声:“薛娘你好歹也是郭守养女,在我的静室里说话还这般藏着掖着做什么?邱逢祥精明能干——是啊,他太精明能干了,就连先帝想除去他都难以下手,更别说五郎年轻,如今名义上他是大内副总管,鱼烃是总管,可北衙那边,究竟是认鱼烃,还是认他?”

“元君!”

“若先帝在,韦造可还敢上那一封请降公主于魏州的奏章?”玄鸿目光刀锋也似的扫过薛氏,问出的话,凛冽犹如三九寒风,“我也不妨告诉你——那奏章以及紫宸殿上的跪请乃是杜青棠设计激韦造所为,目的是想叫五郎缅怀先帝之治,而不是将精力都放在了旁的地方!譬如,追查郭家之事,以及逼迫杜青棠!”

她摇头叹息:“但看起来,五郎他压根就没看穿这层意思!所以,我只能用九娘来做文章了!”

薛氏蓦然跪直了身子,冷笑道:“旁的地方?郭家满门抄斩、文华太后难产而死、茂王存世仅仅三日……这些都是五郎与九娘的骨肉!凭什么不能查?若不是文华太后临终前的叮嘱,不必五郎慢慢布局,我早便夜闯杜府,抓着杜青棠问个究竟了!”

“斯人已远,薛娘念念不忘,又有什么用?”玄鸿嗤笑了一声,手指元秀所居之处,一字字道,“文华太后一片慈母心怀,不欲其子女知晓前事,五郎恨不能食杜青棠之血肉,都对九娘瞒住了消息,不知道薛娘以为,当你翻出旧事,九娘可还能够如今日一样,有悄悄溜到芙蓉园里看赛舟的心情?”

“文华太后不欲子女知晓,并非认为他们承受不起,不过是因为当时杜青棠深得宪宗皇帝信任,尤其五郎被册为太子不几年,又才及舞勺之年,根基浅薄,全靠宪宗皇帝维护,惟恐自己去后,五郎与九娘既是嫡出,又没了生母与外家看拂,贸然与宪宗宠臣冲突起来,不明不白的死在宫里,或者连储君之位都保不住罢了!”薛氏森然笑道,“当初,郭老令公于哀声一片之中尽忠尽节,匡扶社稷,挽大厦于将倾,郭家的血脉,又怎么可能如此脆弱,连生母死因的真相都不敢面对?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文华太后当年因杜青棠势大,而五郎、九娘无力自保,不敢叫他们得罪了杜青棠,所以许多事情,连我都不敢说,可如今五郎在位,邱逢祥虽然势大难除,到底不敢如李辅国、程元振等跋扈,身为人子,岂有明知道生母含冤而死,却不思报仇的道理!”

她冷笑着道,“多谢元君的提醒,明日,我便会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九娘!”

说着,拂袖而去!

静室中,玄鸿抬起头来,眼中却有一丝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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