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兆瞟了一眼窗外，看着不时窜在空中的烟花，心想自己这次代理副省长，根据政策，秘书肯定要换，如果把李磊安排到德州，也算对他的爱护和重用了。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缓缓打开额上的抬头纹，从肃穆的冬野收回目光，沉浸在往事之中。

049高官身后的隐秘事（2）

谢子兆对李磊感兴趣时，他还是个一般的小秘书。那年李磊被评为部机关优秀秘书，在他的事迹材料中，千支笔芯这一细节被人津津乐道。李磊在一年内用完了千多支圆珠笔笔芯，他用这些废弃物编了一个两层厚的坐垫，一时传为机关里的佳话。当年海明威写作，每天站着写完七支铅笔，两个人的勤奋程度好有一比。

那天，谢子兆路过李磊他们的办公室，见一屋子人正在叽叽喳喳，就走了进去。看过笔芯坐垫之后，他连声赞叹，不错，不错。李磊的名字，就这样印在了组织部副部长谢子兆的脑海之中。

至于说他对李磊由好感到喜欢，则是因为一桩不起眼的小事。一次，谢子兆到旧地德州去视察工作，贴身秘书因拉肚子去不了，办公室主任来征求他的意见，问能否找个秘书临时替一下。

谢子兆想了想，说那个编笔芯坐垫的小李在家吧？就这么着，李磊成了谢子兆此行的贴身秘书。

在德州视察期间，谢子兆在一个二级单位的会议室里，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烟灰缸。会议室的墙壁上有“损坏公物照价赔偿”的字样，但谢子兆没有注意到。返城后的某一天，谢子兆无意中在省城晚报上看到了一片题为《烟灰缸的故事》的文章，文章中讲的那个烟灰缸，正是他在德州打碎的那一个。文章署名湘中夫。

事后，谢子兆了解了一下，方知李磊在离开德州前，说服了死活不肯收赔偿金的单位领导，替自己交了一个烟灰缸的钱，说是谢副部长一再叮嘱的。

那个被说服的领导很感动，请来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女记者写了这篇文章。这以后，谢子兆的贴身秘书升职了，李磊顺理成章地填了这个坑。在脚印踩脚印的日子里，李磊善解人意的能力，令谢子兆都不敢相信他还是个三十出头的毛头小伙。

一辆银灰色新款奔驰追上去，飘飞似的超过奥迪。李磊活动了一下脖子，心想到了德州后，得叫严丽丽给做做按摩。李磊心里明白，谢副省长会去职工疗养院的，温泉中药浴和中医保按他很喜欢。想到严丽丽，他就想到了许多往事，他曾在这个女人身上做过文章。

前年，谢子兆病了，省城大医院的医生建议多去泡泡温泉，接受保按很有用的。于是，他就到了有温泉之都的设在芙蓉镇的省职工疗养院，意外与严丽丽邂逅。李磊当时就站在一旁，感觉到这位身材苗条苗容清秀的女人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那天回病房后，谢子兆的情绪很不稳定。李磊看在眼里，想在心里，暗地里与医院领导交流，说谢副部长对严丽丽的工作很满意，这样的人才要大胆使用，提拔任用。领导秘书的提醒就是领导自己提醒，医院院长当然明白意思，连声表示说会按领导指示办事，请放心。

这以后，谢子兆再见到严丽丽时，严丽丽当上了医院副主任，专门负责干部住院部这一摊工作。严丽丽对谢子兆和李磊表示感谢，那一刻谢子兆看着李磊，心中有数了，风趣地说，小李呀，部里要是评选十佳伯乐，我想你一定能投小严一票。

050高官身后的隐秘事（3）

奥迪弯下高速公路，驶出了收费站，李磊一眼认出停在前面路口的奥迪，是钟响的专车。李磊心说钟响搞什么名堂，昨天他再电话里说今天中午要露一手，看来他这手还很神秘的。

首长，咱们去……李磊话到半截打住。谢子兆接上话，说这回不去市委也不去市政府，直接去疗养院。这几天不舒服，我要好好查查。

李磊嗯了一声，没有停车，往右打方向盘，朝疗养院方向开去。拐弯时，他通过反光镜瞅了眼跟在后面的奥迪车。

车没有进城，而是驶往芙蓉镇。不到一个小时，小车开到了职工疗养院大门口。这时，从门卫室小窗口拱出一个人头，大概看清了是从省城来的高档小车，才没问什么就摁开了电动铁门。

李磊按了下喇叭，封着油门开进了疗养院。疗养院在德州的地位比较特殊，属于省级单位，支着正处级的牌子，和市委市政府平级，直接听省里吆喝。

周院长一见谢子兆，有些紧张，他吃不准首长是来检查工作还是来看病。等听了谢子兆几句话后，他马上派得力护士去收拾312房间。312房间是双套式病房，里外两间，外加一个宽敞的会客厅，装修得很讲究，空调冰箱彩电电脑一应俱全。像这样的高档干部房，疗养院有很多，专门供省里的领导临时住。

把谢子兆送进病房后，李磊找了个空儿来到一楼，掏出手机打通了钟响的手机，说钟书记，我们到了。

钟响说，我知道你们到了，在医院呢。

李磊出了楼，说下回再跟踪，你最好换辆车。

钟响嘿嘿一笑，说露马脚了？

李磊说，什么行动？

钟响说，也没什么大动作，就是想搞点声势给谢省长看看，中午我召集班子成员给首长接风洗尘，你看行吗？

李磊不好表态，说你通知秦市长了吗？

钟响说，还没，我这就和他联系。

接过钟响的邀请电话，秦思民点了一支烟，坐在转椅上若有所失地抽着。谢副部长成了代理副省长，明年开春后就是正式的副省长，这就意味着组织部副部长一职腾出来了。这次他来虽然不是因为公务，可身份不同，比公务接待一样重要。没想到钟响抢了先机，知道谢副省长要来，先行陪去了，自己居然处于被动，受他的邀请。

明年开春就是换届选举，能不能连任还是未知数。当务之急，就是保住这个职位，再图谋组织部副部长职位。作为联点的省级领导，谢子兆可以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取得他的信任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可是，怎么赢取他的更大信任，在连任上不打任何折扣？

钟响作为书记，当然不会来谋取这个市长的职位，而是谋取更高一级的职位即组织部副部长。如果他挪窝了，那自己就有机会当市委书记了。如果自己当了市委书记，那市长这个位置又空缺，可以留给副市长们去想。所以说，于人于己，这个市长职位必须保住，以争取以后升迁的更大空间。

秦思民续上烟，抽抽吐吐来到窗前，朝远处眺望。跟钟响争高低，他有耐心和信心，他知道这些年来自己跟他争总是在最后一招棋上论输赢，他从来不在一件事的序曲上耗费太多的精力。就说针对谢子兆这次下来疗养这件事上，钟响做着表面文章，而自己的劲呢，得使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051高官身后的隐秘事（4）

钟书记给谢副省长的场面真不小，摆了四桌，没桌都是万元席，闹闹哄哄吃到下午一点多钟。吃完后，钟书记说还去歌厅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谢子兆疲倦得不行，连声拒绝，说自己得歇息了。

一回病房，谢子兆就上了铺。他原来打算中午在疗养院的小餐厅叫上一桌，把钟响和秦思民叫来吃顿年饭，顺便交流一下明年开春的换届选举工作，下午好好睡上一觉，晚上若有时间就去看看已经回乡下万水的老伴。

两点钟的时候，有人敲门。躺在外间的李磊起铺，穿上布拖鞋去开门。敲门的是严丽丽，怀里搂着个雪白的纱布袋。李磊知道，那袋子里装着十几种泡浴用的中草药。

首长还在休息哪？严丽丽放轻了步子，细声细气地说我还以为你们不会回得这么早呢。

李磊微微一笑，冲里间一努嘴，说一点半就回了。

严丽丽把药袋子放到茶几上，然后坐进沙发。闻着浓浓的中药香味，李磊做了个解乏的动作。

累了？我给你按摩按摩？严丽丽笑地提醒，准确起身。

此时，李磊确实很想按摩，尤其是接受严丽丽的按摩。他认定，她的按摩应该是非常好的，因为谢子兆喜欢。不过，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里间屋门，强作精力充沛的样子说，我不累，谢谢严主任。

沉默一会之后，严丽丽吞吞吐吐地问李磊能不能帮她销些磁疗铺垫。李磊知道磁疗铺垫是怎么回事，那东西价钱很贵，双人的超万元，省城传销它的人不少，而且是些关系户。李磊的一个高中同学就曾找过他，说利润部分对半开，只要他提供市场，不要他投资一分钱。当然，他没有动心，他所处的特殊位置让他小心谨慎，不去赚这样的外快。

李磊不好拒绝，装迷糊说，磁疗铺垫？

这个东西很好呢……严丽丽把东西介绍了一遍，最后说跟你开这个口，是在是不好意思，我正走前买商品房呢。

李磊抬起头，诧异地说，买商品房？

严丽丽叹了口气，仰起脸说，上个月我离婚了，儿子和房子都判给了他，我现在住在单位的单身楼里，不是很方便。停顿了一会，她又搓着手说，要是麻烦，就算了。

严丽丽说这些，估计是想告诉李磊，她的离婚是和谢副省长有关系的。其实，她完全可以等下单独和谢副省长在一起的时候说，不过，她不想这样，而是先告诉了李磊。这正是她聪明的地方，因为一旦谢子兆知道她和他的来往之间有了某种交易，可能会疏远她的。

跟了这么多年，李磊已经基本上掌握了谢子兆的性格，乃至细微部分。自然，他提醒过严丽丽，不要随便向首长提什么条件，免得自己吃亏。这句话，严丽丽应该是听进了耳的，因为，每次提什么要求，她都是告诉李磊。

离婚，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可是大事，何况还有小孩？李磊有点不安，从旁边拿了一听王老吉递给严丽丽，说严主任，你要是客气，我倒不好意思了。不过，你放心，我帮你销售不了磁疗铺垫，还是可以帮你想想房子的事。

严丽丽听了，绷紧的脸色开始放松，接过饮料拉开了罐头，开始慢慢地吸。

外面是不是小严来了？谢子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是我，首长，给您送药袋来了。严丽丽恢复常态，脸带微笑地站起身来。就在这个时候，谢子兆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