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首长叫得邓建国心里酸溜溜的,不由得露出羞惭的神色,心想:真是失之东隅,收入搡榆,自己被踢出侦察连,背了不白之冤,官儿反倒升高了不少,自己不过是二十岁的毛孩子,竟然让比自己大的新兵叫首长,获这等殊荣的,自己恐怕是史上第一人。
他心里大悦,微微一笑,向那新兵说道:”以后叫我副连长,知道吗?”
那新兵规规短矩地立正,答了声:”是。”
邓建国问道:”有别的干部指定要你吗?”
那新兵说还没有,邓建国一拍他肩膀,扭头对吴涛道:”这个兵我们七连要了。”
吴涛撇了撇嘴,吊儿郎当地道:”遵旨。”
晚饭过后,师领导的特许侦察连,步兵七连等少数几个师里最响当当的连队优先挑选新兵,
邓建国看兵的眼光太过挑剔,这批新兵看上去大多都很憷场和怵头,难免不对他的胃口,索性就让看兵眼光很毒的吴涛一手揽至,他懒得去搀和了。
一闲下来,邓建国便会想起自己被踢出侦察连,蒙受不白之冤的破事,心里深感郁闷,更有种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悲凉。
他靠在藤椅上,泡上一杯清茶,点了一根烟,舒缓着郁结在心里的愁闷。陈瑞则躺在床上打着呼噜子。
这时,吴涛拿着一个笔记本走进屋内,邓建国递给他一根中华牌香烟,他接过去仔细瞅了一眼烟把,横放在鼻孔前闻了闻,嬉皮笑脸地道:”小邓抽烟的水平比以前更高了,又换牌子了。”
邓建国惨然一笑,说道:”这烟不是我买的,我只是借花献佛而已。”
吴涛怔愣了一下,饶有兴趣地道:”不会是那个新兵蛋子孝敬你老人家吧!”
邓建国苦笑一下,悻然道:”我靠,我对这批新兵一个都不熟,咋可能会有人来找我套近乎,听雄娃子说,这些新兵绝大多数都来自农村,爹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挣钱难得要命,那有那么多闲钱买这么贵的烟来孝敬我这么个副连长。”
其实,他很想实话告诉吴涛,前几天他在C集团军Y师混吃混喝的时候,那位当师长的叔叔送给了他一整条中华牌香烟。他之所以隐瞒是有所顾虑的,因为他担心自己是将门虎子的出身背景会暴露给更多人,那样会招来很多非议,起码他无论怎么披肝沥胆,沥血涂志,都有人认为他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吴涛见他不大高兴,知道他蒙受了冤屈,心里窝火,便话锋一转,把笔记本递给他,说道:”这些是我挑的兵,你看看他们的名单。”
邓建国接过笔记本翻开,粗率地扫了两眼,索然无味地道:”你挑中的兵应该没得说。”
吴涛苦笑道:”本来有几个资质不错的兵,可惜被六班长他们抢到侦察连了。”
邓建国吐了一个大烟圈,满不在乎地道:”没关系,只要是相同的兵源,素质差别不会大到那里去了,关键在于怎么去锻造,怎么去磨砺他们。”
这天晚上,邓建国放下愁绪,睡得很香甜。在侦察连担任副连长的这些时日里,他不是为提高侦察兵们的战斗技能而呕心沥血,就是在同敌军特工部队浴血狂战,承受他这个年龄段的男孩不该负担的重任,其心力交瘁的程度可想而知,难得有机会舒舒服服地享受一下无事一身轻的滋味。
梦境里,他回到了高中的校园里,那个与他从小青梅竹马的妙龄女孩正用一双纤纤素手牵着他的手,漫步在花园的小道上。初恋女友眉如新月,睛若秋波,朱唇皓齿,酒窝迷人,身段窈窕,好一个月里嫦娥。他亦是风度翩翩,秀美标致的掷果潘安。端的是天生一对金童玉女。道旁花枝招展,百花争奇斗艳,芳香沁人心脾,衬着女友那婀娜多姿的迷人身材,迷人的笑靥。一阵春风悠悠地拂来,女友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迎风飘飞……
他兀自欣赏着眼前这朵出水芙蓉,蓦然一阵尖锐而悠长的炮弹啸声,如一盆冰水似的泼在他头顶上,他猛地激灵了一下,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枪,两眼同时圆睁,那朵美不胜收的出水芙蓉一下就消失不见了,眼前一团晦暗。
他这才知道不是在战场上,便懊恼地摇了摇头,抬起手腕看表,已经凌晨五点整了。
他对面铺上睡的是吴涛,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梦话,像是在骂着什么。
邓建国与人处世的能力虽然欠缺,但他看得出这厚道的吴涛在为自己所遇受的冤屈而愤愤不平,迫切想替自己讨个公道,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以致梦里还耿耿于怀。
邓建国暗里担心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那些侦察兵们,害怕他们知道自己调离侦察连的真相后会义气用事,从而节外生枝,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