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建国鼻子一酸,眼角不由自主的湿润起来,早在侦察连任副连长的时候,他就看到有个别家境极度贫寒的战士,把部队配发的新军装寄回家里去给父母或兄弟姐妹穿,而自个儿经常穿一套破旧的军装训练,当时他并不觉得奇怪,就普通战士每月那点微薄的津贴,自己花都不够,还甭说贴补家用了。他怎么也不曾想到,冯文山已经是拿上工资的正连级干部了,居然也那样干,不难想象出冯文山的经济之拮据,家庭条件之穷困,已达相当可以的地步了。
邓建国盯着箱里那件崭新的军装,关切地问道:”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
冯文山摇头道:”没有。”
邓建国激奇道:”那你为啥把军装寄回家里去?是给你父母穿吗?”
冯文山怔了一下,像有难言之隐,便岔开话头,唉声叹气地道:”我是没啥出息了,就指望着两个女儿将来能考上大学,这样家里也就有盼头了。现如今像我们这些穿黄皮的人已经不吃香了,只有考上大学将来才有好奔头,才有更多的机会吃香的喝辣的,是不是啊?”
冯文山翻出一套破旧的军装,随手抛到床上,合上盖子,将弹药箱推到床底下,一脸憨笑地道:”以我高中还没念完的学历就不指望在部队升官发财了,能混上正营职,转业回家乡有个好的安置,能让爹妈舒舒服服地过上几年好日子,能让老婆不那么辛苦,我就心满意足了。”
只要能养家糊口,安身立命就足够了,仅此而已。看来冯文山当了兵提了干娶了媳妇,心里还是不忘一个庄稼人的本分啊!这样直率和朴实的话语,这样微薄的追求,不知让那些拼命投机钻营,阿谀奉承,蝇营狗苟,利欲熏心的霄小之流听在耳里,心里作何感想? 诚然,冯文山把世事看得很透,也淡薄名利,仍旧保持着中国农民老实善良,淳朴憨厚,聪颖勤勉,任劳任怨的优根性传统美德,半点地没丢掉,确实很难得。
邓建国本想再多问问冯文山的家境状况究竟如何?家里倒底还有些什么人?但他再三斟酌,始终鼓不起勇气,厚不起脸皮去问,很害怕不慎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勾起人家痛苦的回忆。
邓建国坐到床上,点了一根烟,见冯文山正脱下脚上那双洗得白不呲咧的胶鞋,情不自禁地低头俯视自己脚上的油亮皮鞋,嘴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的,跟泥土里走出来的冯文山比起来,他这个革命******从小过着称得上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任他怎么爱钻牛角尖,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帝会如此偏爱自己,让他降生在一个老革命家庭,从小衣食无忧,长大后不为父母的养老送终而发愁,顺利投考军校还巧遇高师指点,从而练就成一身强悍而超绝的军事杀敌本领,无论战场有多么残酷和凶险,他都能屹立于不败之地,即使遭遇奸佞小人的诬害和算计,也有那么多的人在明里暗里拼命为他护短。
反观冯文山可就没那么好福气了,虽然历尽千辛万苦才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山沟里蹦跳出来,可还是要一头担负起戍守边关的重任,一头挑起家中妻儿老小的生存重负,不停地在忠孝不能两全的尴尬境地里挣扎徘徊,他所受的辛酸苦难是常人怎么也无法想象得到的。
由于是处在战地最前沿,灯火管制得相当严,早早就熄了灯,营地被黑蒙蒙的夜幕包围得严严实实,除了十几名夜间巡游的岗哨偶尔发出一丁点响动外,静寂得可说是落针可闻。只不过,外围丛林里时不时传来两声夜鸟悲鸣,令人闻之颇感心头发怵,时值阳春三月,五花八门的虫子尚未泛滥成灾,因而夜巡时还不至于让那乱七八糟的虫吟扰乱听觉器官。
黑咕隆咚的帐篷里,陈瑞毫无睡意,眼睛睁得大大的,赤身裸体地躺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安然入睡,乘车一路颠簸带来的疲顿似乎随着环境的改变而风流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