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兄勿要调笑,吾那有心思寻死,一家老小,今后指望吾地里刨食呢!”
“不死就快走啊……再冻一会,吾可就要给皇上活殉了……”两人顺着林间土路一边往土山下走,一边充满向往地胡言乱语道,“汝狗日的命好啊,偏生在班家。吾二人要选一个活殉也……还得是吾,你说吾一土财主……”
“为什么偏得是汝?”班超不解,班家是落泊了,可未必连为皇上活殉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汝活殉了,吾妹……算了,反正不能是汝……一家老弱病残,汝莫非想让老夫人带着一家人喝北风?快走……快走……”冯垦冻得瑟瑟发抖,嘴里哆哆嗦嗦、结结巴巴地嘟囔道。
“汝妹怎么了,汝干吗说半句留半句?”
“以后再说……”冯垦嗫嚅了半天,到底说得不爽利。
神道两侧枯草萋萋,一片一片的树木在寒风中呜呜嘶鸣。见冯垦战战兢兢的样儿,班超没有再追问。两人相伴走出寝园,返回安陵邑内。
“梆!梆!地寒地燥,谨防火烛!”
曾经歌舞升平的小城邑,夜色中难掩破败、荒芜的景象,了无生气。偶尔一两声犬吠,显得有气无力,苍白孤独。唯有里监门班伍苍老的声音,在寒风中萧条的街道上孤寂地回荡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夜玉、雁旋惊讶地发现,二公子一大早儿起来没有象往常一样习武,却带着老仆人班伍的大儿子班前,两人骑上马便冲出了院子。
街道上还没有行人,他策马出了安陵邑,一路向东,走出七八里,来到成国渠边,又顺着河畔的垅道向下游驰去。离安陵邑七八里,成国渠两岸田地一望无际,丰饶肥沃,绝大多数都是能浇上水的膏田。东岸田地多数是弓家的,而西岸则主要是冯家的。
西岸冯家的几十顷田地大部分是膏田,地势与河滩基本持平。只有一块地阜较高垅上,约有六七顷,与班家的田地相邻。而班家的两顷地,仅有二三十亩勉强算是膏田,其余则均在坡上和坡顶垅上,比河滩膏地足足高出约丈余。
班前继续向班家村驰去,班超则信马走向坡顶田地内。
冬季地闲着,寒风吹过,枯草萧萧索索,一片荒芜景象。他又来到自家的田舍(注:汉代因地广人稀,为便于耕作、收获,田地中均有田舍),只见院内干枯的荒蒿草、茅草有一人多高,房屋门窗洞开。几间正房犹可,厢房屋顶已经塌陷漏雨。
前汉末年,班超的祖父班稚辞官返回故里,修建了辉煌的班府。府中央的汉书楼五层高,气势恢宏,曾经是安陵邑最高的建筑。当时的班府是五陵原上的显赫世族,有成国渠畔膏田近三百顷。
更始之乱时,绿林军和赤眉军相继扫荡五陵原时,班稚与大儒樊叔皮在赤眉军进入安陵邑前的刹那间,命班彪带着年仅十二岁的樊儇亡命河东,为两家保住了一点余脉。
赤眉军焚毁了五陵邑,抢劫、焚毁了安陵寝园建筑,安陵邑被屠城,班、樊两家举族死于兵祸。而曾经的辉煌的班府也基本被化为灰烬,仅剩下家中仆佣居住的三进偏院,得以保全。仆人班前当时与其父班伍人在班家徒附居住的班家村,从而得已幸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