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超接着议论道,“子婴不动声色,能诛赵高,未始非明主;倘秦尚可为,子婴得在位数年,救衰起弊,则秦或不至遽亡。然始皇暴虐,二世愚顽,岂尚得传诸久乎?子婴不幸,为始皇之孙,贤而失位,国亡身死,系祖宗不善,贻祸子孙欤!”
汉明帝依然频频点头,给以肯定的笑颜。
班固又自做结论道,“秦因暴虐而天命归汉,是有道而伐无道,顺应天理。大厦倾之,虽有太公之佐,其如秦何哉?倘果人力所能变之,何故天生高祖而救万民于水火?”
班固说完,汉明帝看一眼薛池道,“薛卿以为史令之言如何?”
薛池其实并不完全同意班固的观点,司马迁不过说了几句公正的话儿,史官不公正何能取信于后世?但是此时此刻,他不能说出反对的话儿来。班令后人正仓皇之时,奉承、顺从皇上自是难免。于是,他说道,“陛下,臣以为彼言之有理!”
汉明帝闻言,只是带着笑意看着这个头脑迂腐僵硬而不会转弯的御史台官员。身为御史台官员,薛池自然与皇帝的“交锋”不会少。此时,自己的小心事被皇帝突破,他不敢直视皇帝的眼睛,低下头,老脸已经一片酡红。
刘庄见状,便快乐地笑将起来。薛池是个尽职的御史首辅,更是个大儒和忠直的史官。汉明帝深知,这个勤勤恳恳的御史首辅,虽然嘴上在帮衬班固,可内心决不会同意班固的观点。
但汉明帝还是大喜,嘴里说道,“太史公虽为史官,吾以为其著史有失公允。武帝宫之,彼即诋毁先帝,是为不忠。以清净无为,攻讦天命人伦,是为浅薄无知。人云相如浮薄,其行鄙陋,余却以为彼强过司马迁!”
此时,经历过“私修国史案”的班固,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深知帝王心思,闻皇帝言,迅速欣喜地说道,“陛下所言,正臣之读史所悟也!”
汉明帝可不管班固说的是不是心里话,他直视着班固道,“吾以为卿之条理比司马氏之《史记》更为清晰。编辑前朝史固难,难在仅靠史料和后人记忆。而后人编撰本朝史,许多事又欲靠揣摸、思量,难免不实。汝可采集史实,尽快编撰本朝史……”
“臣遵旨,定竭力修好本朝史!”
班固此时也没有了退路,皇帝这话更象是下旨,没有和他商量的余地,他只能答应。
“名字么,《东观政记》可也。”汉明帝接着说道,说完又轻松地笑了一下,似乎了了一个大心事,“一场官司,吾得卿也。只不过君也实在讨厌,说一句留半句,要吾也不会用,东平王岂会用耶?”
班固也被皇帝说笑了,汉明帝和薛池也哈哈大笑起来。
君臣二人批判了一顿司马迁,汉明帝得一可信赖之史官,而班固则顺利通过皇帝的考试,二人各得所需。深明驭人之术的汉明帝,高兴之余,自然还不忘将告发班固私修国史的密奏,专门拿出来给班固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