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粮颗粒无收,班府加上十七户徒附,田舍仓中存栗绝对支撑不过春荒。这让班超几乎绝望,嘴上长了一片血泡,人也累脱了形。这场旱灾之烈超乎想象,隔壁冯家虽然洼地膏田多,但夏粮也是仅收成了少许。
烈日炙烤着关中大地,滚滚热浪让树叶都卷成了卷儿。夏栗未种上,秋粮眼瞅着也是种不上的。冯家家大业大,庄园内备有余粮。可班家就不一样了,班超眼瞅着一家人一下子陷入了绝境。
十七家徒附先行断粮,樊儇与夜玉二话没说,便命班超打开田舍仓库,将存栗按人头均分给徒附。徒附之首龙三阻止道,“公子,吾等粗泥土中人,过不去可逃荒去。粮全分了,到春荒时,老夫人、师母与两个小公子如何熬过?”
班超道,“告诉各家,细水长流,好歹熬到官府开仓济民之时。汝不要替吾家担忧,兄长已在朝内为官,吾总比汝等有法子!”
冯家被班家比着,冯垦虽然不甘,但于氏也命开仓分粮给徒附。只不过冯家是豪强大户,分点粮给徒附不过是九牛一毛。班家是小户,仓内粮原就有限,如此一分,便完全与徒附一样,将全家置于挨饿的险地。到了冬春荒季,便只能靠官府赈灾粮接济。
班宅三院共有三口老井,百余年来未尝枯过井。然而自夏季大旱以来,这三口井里的水位越来越低,越来越浑浊,最后竟然先后干涸。一家人的吃水,都不得不靠徒附们从几里外的成国渠挑水来。
到了七月份,安陵的官市市面上已无粮可售,黑市黍米价格已经翻了几倍。班府从进入七月开始,便每日只开一餐稀粥煮榆叶。又支撑了一段时间,缸内栗米告罄,除了一点种子,再也无粮可食。
夏日炎炎酷暑难当。几个月时间,天上未下一滴雨,空气中弥漫着焦枯、燥热的土腥味儿。田舍中无粮,老鼠们饿得四处奔逃,也成了徒附们的腹中食。樊儇和夜玉心知秋粮没法种上,看着两个小孙儿饿得皮包骨,便命吃掉了留做秋种的种子。
班固身在中枢,自然从三辅奏报中,得知家乡旱荒。他焦心如焚,多次带信催全家速迁雒阳。樊儇和夜玉怕给班固添累,于是便命班超将嫂子雁旋及两个面黄肌瘦的小侄送到雒阳,与兄长班固团聚,好搏得个活路。
班超急找啬夫冯垦,冯垦则和乡假佐(注:官名,乡啬夫属下,负责管理户籍)一起开出放行文书(注:即允许户口迁徙证明)。
手续办好了,但送雁旋母子出行,班超却颇费心思。他先命班秉、班驺和金杏、雁旋母子三人夜晚悄然移至冯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请冯垦乘安车与妻吕氏一起轰轰烈烈去了一趟长安城。
安陵豪强冯垦携妇远行,仅随行的小厮、婢女十数人,辎车七八辆,骑从十余匹。班秉、班驺、金杏、雁旋母子三人俱隐在车内,悄然离开安陵。到了长安后,班秉、班驺才护送雁旋母子三人和金杏,乘一辆辎车赴雒阳。
如此缜密的安排,把班、冯两家人都吓得不轻。冯垦大热天被逼着出行,气得破口大骂。雁旋凌晨时临上辎车前,还一再悄声叮嘱班超:
“三辅旱重,这里是呆不得了。听汝兄长话,干脆卖掉老宅,速迁雒阳。孟坚虽然秩奉不高,一家人糊口总是可以的。我到雒阳,那怕举债,最多半月,也会提前租好宅子,等全家来。生死悠关,汝要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