啬夫丘阳忙活完置务,也出来帮助班超拾掇战马,班超指着草堆发出一连串诘问,“此妪不似乞妇耶?为何呆在驿置中?汝就不怕老人冻死在场院中?”
丘阳看了一眼已经睡下的老人,长叹一声说道,“司马好眼力啊,这那里是乞妇。她咋日才从弘农郡一路乞讨而来,吾当时就觉得不一般,便留其食宿。然妪不愿住进置内,她言有西域相士曾对她说过,几月内必有贵人从京城至三辅,能为她申除冤屈,故而她才来到曹阳置。如等不着,还将往北军大营等候。吾无奈,便命士卒拿毡毯让其避寒……”
“她有何冤屈?”
“大人有所不知,可是真惨哪……吾初不知,适才为其送食的士卒,祖上乃弘农县陈太公家仆。此妪原为雒阳人氏,其夫君曾是雒阳巨贾宋太公。十余年前因私作图谶被下狱死,她被管家出卖嫁于弘农陈太公。太公死,子孙不肖。她即被从家中赶出,流落河水南边矣……”
丘阳话未说完,班超的脑子“嗡”地一声炸了,瞬间一片空白。他扔下战马,挥手“啪”地给了丘阳一鞭子,嘴里大骂了一声,“狗日的权鱼,汝害死吾也……”
便几步跑步冲到草堆边,远远地“扑嗵”一声跪下,膝行到老妪身边,头叩于地,嘴里大声说道,“宋伯母……汝受苦也!小侄班超来迟有罪,请您速进置内安歇,超好近前侍奉尽孝!”
丘阳、军侯和士卒们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别部士卒们也呼拉一下围了过来。场院内正在忙碌的“将车人”、“僦人”也都一齐围拢过来,众人都不明缘由,可班秉、班驺一下就明白老妪身份了,也赶紧跪在班超身后。
天未黑透,老妪并未睡着,她闻言并未吃惊,只是从草堆下缓缓钻出坐起,先将肩头茅草掸下,这才看了一眼身前跪着的三名大汉。稍顷,便慢慢啜泣起来,起身跪于草上,叩头泣道,“终于等着大人了,苍天到底是开眼哪!老身背负大冤,家破人亡……现有信在此,请大人一阅,为小民申冤!”
班超赶紧一把抱住老人,将其扶起坐于草上,然后恭恭敬敬地跪下三拜!
礼数尽完,班超这才接过信,再一次恳请道,“宋伯母切勿称大人,是折杀晚辈尔。侄班超自今日始,将代淳于兄侍奉早晚,断不让伯母再受风霜甘苦……”
班超亲自将老妪请进置内,置啬夫丘阳已经腾出一间寝室。将老妪安顿好,班超这才展开绢布一看,帛上字迹分明权鱼所写。
权鱼在信中尽言宋温案及冤狱,其养子淳于蓟为寻仇在掖国灭了朱宁满门一百余人,现已成待死刑卒,“吾已花费巨银,将来定将其延至司马麾下。请班贤弟设计为其申冤,即便再次诣阙上书,定也值也……”
看了信,班超在心中痛骂权鱼,“权鱼啊权鱼,汝作大了,吾此时杀汝的心都有了……”
班超看信时,老妇人坐于榻上,静静地看着班超。班超看完信,来到宋夫人榻前,鞠躬施礼后道,“宋阿母,汝冤吾已尽知,超定将设法申之。为防歹人灭口,汝先随住吾军中。汝儿淳于蓟,后亦将至吾军中,请伯母暂勿声张。”
“大人此言当真……汝识吾儿耶?吾儿……果真……仍活着?”
老夫人饱经风霜,很是沉稳,但闻言还是一把抓住班超的手,话未说出,眼泪已经簌簌坠落,并低沉地呜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