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亨酒楼已经有零星的客人落座吃茶,但这些吃茶的,大多数不是官差,就是干黑活的。那些酒保如坐针毡的样子,也是怕这两方会突然翻脸打起来吧。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官场和**向来都有一条看得见摸不着,名为潜规则的线。如果**的手不过境,官道的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监利,这已经是几十年的规矩了。
徐森呼出一口寒气,走进咸亨酒楼,一个面熟的酒保走过来小声道:“徐爷,我领你去二楼。”看他小心的样子徐森不觉得好笑,他像是不想吵到这两伙惹不起的人似得。事实上,他确实惹不起。
有一个官差正吃着饭,他嘴里嘟囔着道:“爱国团那帮小崽子,竟然自己动刀子杀人。人命关天,不走府衙就杀人,那等于犯法!”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官差连忙道:“闭嘴,你不要命啦。爱国团,现在就是法。”
那官差冷笑道:“若是如此,咱们这身皮是看家护院用的么。”这次那坐在对面的官差却没答话,他也低声道:“律法不成,国将不宁...”
听着他们的话,徐森想,人的悲欢,或许是想通的。
徐森坐在靠窗的位置,这个位置,之前一直是秦梦阳在坐。徐森坐在这个位置,却没来由的一阵惊慌,自己,有这个资格坐在这儿吗?可他终究是多想,这里是酒楼,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坐在这里,就算皇帝坐在这,过一段时间,那痕迹也被磨没了。他眺望着河边的景色,翠微河啊翠微河,如果你能知道我的心事,能不能告诉我前方的路,究竟会通往何方。
“天道害盈,好胜者残。强梁至灾,多事招患。欲得安乐,唯有无衍。歌以咏之,入耳莫忘吾言...”唱完这首,那个唱戏的翻阅着歌谱,寻着下一首歌。她穿着一身丝罗,虽然华贵雍容,但早晨清冷,她这身定是冷得要命。看她冻的牙关打战,仍翻寻着歌谱。
这些宋人,被胡国打的节节败退,胡人全是蛮夷,那些女人亡国之后的身世,大抵如此。徐森只觉得一阵心酸,这就是亡国奴,这就是亡国奴啊。有朝一日,凉国会不会也会被唐国占领,一想到那时的情景,徐森只觉得一阵颤栗,亡国,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那戏子正翻着歌谱,二楼的人,只有徐森一个,她所唱的,倒是像给徐森一个人听一样。徐森看着她的脸,虽然满是庸脂俗粉,但仍掩盖不住她精致的脸庞。卖唱的女子,大多数身世悲惨,可世态炎凉,谁又管得了谁呢?
“多行不义必自毙,百事经纶满腹书.....”那戏子还在唱,耳边却传来声音:“不要再唱这些了,多学学本地的歌,你也就明白你们宋国为什么亡了。”那卖唱只是个少女,那声音里的哀叹她自然不懂,那声音的话她也听的模模糊糊。只是突如其来满身的温暖,却是把她的心都融化了。
她摸着这华贵的貂裘,回头看去,已经是人去楼空。
回到家,徐藐又铺上来问道:“大哥,糖人儿。”徐森道:“哦,早上没有。”徐藐面露失望之色,却道:“那便中午,中午不行就下午。”他个子小,站在风中像是一个不倒翁,只是这不倒翁,终究是倒了比较好,要不然被人玩弄,少不得肠穿肚烂的下场。人们对于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总是希望破坏了才好。
不倒翁更像是忤逆者,在几十倍于它的上位者面前,依然不倒,或许是因为它的特性,抑或者是它存在的唯一意义。
不倒,永不倒下。
只是,自己能像不倒翁一样吗?徐森想着,不行,至少自己不行。看着徐藐的脸,他细细的想到:“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